2018年2月28日 星期三

謬波

謬波《財政預算案》出爐。

減差餉、薪俸稅、個人入息課稅、利得稅,全是中產專業人士受惠,在職貧窮者得不到益處。

綜援出三糧,有網友說:「綜援人士出三糧,唔使做,日日飲茶打牌行街,幾好,政府鼓勵香港市民唔工作,攞綜援呀!」又說:「綜援出三糧包括埋新移民就真係屌你老母,大佬我交稅養返香港人天公地道,但係冇理由養一班攤大手板齋攞福利仲要係老馮甘嘅新移民」。

基層學生獲派 2000 元,敢問 2000 元可以到外國遊學交流麼?可以長期參加名師補習班奪 A 創未來麼?可以買一部功能齊全、上網快捷的電腦麼?還要填表做入息審查,難怪被批評「陳茂波派錢都唔識派,又把校園學生標籤化,正廢柴!」「即是正常打份工冇份啦,又係送俾新香港人」。

向中小學生派發 1 萬張海洋公園免費門票,讓他們通過遊戲學習 STEM。首先,1 萬張真的太少。其次,如一些網民質疑:「研究摩天輪?」「扮企鵝被研究?」「海洋公園虧蝕,於是慷納稅人之慨?!」

波哥反反覆覆提香港有 1300 多億盈餘,不好意思,此乃曾俊華「守財奴」哲學所修成的正果,與彼無關。

林鄭去年選特首,屢次批評曾俊華的公共財政理念及手法,標榜自己奉行「理財新哲學」。原來所謂「新」,即「荒唐」的異名同謂,即一面倒傾向中產遺棄基層。據說她更反對派錢,老女人知否幾千元對基層來說非常重要,「慳慳地」足以作一整個月的生活費?退稅給中產,中產不愁生活,倒不如派錢給基層,此方為「急市民所急」。

波哥尚要以 3800 億「投資未來」,發展文化、體育等,並大搞生物科技、人工智能、智慧城市和金融科技。想起他曾擲 200 萬公帑「基本修葺」官邸,「大花筒」看來是要把香港敗個精光!


2018年2月27日 星期二

習近平遠遜於袁世凱、蔣介石

習近平想無限期連任國家主席,令網民聯想到袁世凱和蔣介石。然而,袁、蔣二人跟習可謂有天壤之別。

袁世凱從叔祖父袁甲三曾參與平定太平天國和捻軍,為淮軍重要將領。

同治中興,同文館、廣方言館設立以教國人外語,落得慘淡收場 (科舉仍未廢除,學外語幹什麼?不如皓首窮經),袁世凱一度安排其妾侍充當學生習外語,可見他具有維新思想。

甲午戰爭前夕,袁以「通商大臣」身份駐朝鮮,協助平定「甲申政變」,阻止朝鮮為日本所控制。「東學黨之亂」爆發,形勢越來越緊張,袁世凱在關鍵時刻稱病返國,避過一劫,都算機警。

清廷戰敗,袁世凱率先提出於天津小站操練新建陸軍 (即北洋陸軍)。新軍參照德國陸軍編制,分警、步、騎、砲、工、輜等兵科。袁更自編《勸兵歌》一首,勉勵新軍「休把當兵自看輕」,贏盡軍心 (北洋陸軍實際即袁家軍)。手握槍桿子,能夠對政局轉變起作用,譚嗣同於戊戌政變前找袁幫忙,除了袁向來支持維新,還因為他擁有現代化軍隊。

義和團崛起山東,袁世凱一改前任巡撫毓賢的姑息作風,嚴厲鎮壓。醇親王載灃痛恨袁背叛令其兄長光緒帝被慈禧幽禁,袁立即韜光養晦,暗中窺伺時機來臨。終於,武昌起義爆發,朝廷急需軍隊平亂,袁世凱在一片歡呼聲中高調復出。

袁世凱沒把革命軍消滅,反而利用自己的優勢和革命軍議和,脅迫清帝遜位。結束帝制,走向共和,當時有外媒稱呼袁為「中國的華盛頓」。

袁之所以錯誤稱帝,純粹被兒子袁克定及楊度等人欺騙。袁克定天天給父親送呈偽造的《順天日報》,令袁世凱以為民心傾向復辟帝制。楊度也策劃乞丐、妓女、人力車夫組織請願團,爭取恢復君主。袁「千年道行一朝喪」,臨終那句「他 (或指袁克定,或指楊度) 誤了我」,道盡箇中感慨無奈。袁非故意稱帝也,乃「俾人跣左一鑊」。

至於蔣介石,協助創建黃埔軍校,率領國民革命軍北伐,及時「清黨」阻止蘇俄及共黨消滅國民黨、領導中國軍民抗戰八年,功勳顯赫。訪俄歸國,蔣發表報告書,指出:蘇俄政治獨裁,文化上與中國傳統格格不入,且行使帝國主義。見解獨到,預知未來,遠非其他國民黨人 (包括元老級如汪精衛、廖仲愷) 所能及。他矢志反共,始終如一,這份堅持,尤其難能可貴。

蔣之所以在退守台灣後持續連任總統,因中共隨時軍事威脅台灣,而台灣實為「反共復國」之最後基地,不能失去。困窘的形勢迫使蔣對《中華民國憲法》進行「僭建」,增加《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規定「動員戡亂時期,總統副總統連任不受限制」。可是,此不等於修憲,只是凍結了《憲法》對於總統連任之限制,終有一日可解凍。

習近平既無袁世凱的老謀深算、仰慕西學,亦欠蔣介石的偉大事功、銳利目光。執意修憲以無限期連任國家主席,美其名「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實際可能是想過「皇帝癮」及避免政敵他朝清算自己。

袁、蔣、習三人相比,習是最不堪的一個。

2018年2月26日 星期一

習總千秋萬代,香港永不超生

中共中央委員會建議修憲取消「國家主席任期不得超過兩屆」的規定,暗示習近平將來可能無限期掌權。早在「兩個一百年」被提出時,習已有不願退下來之意,真想不到事實果然如此!

文革期間,國家主席一度廢除。鄧小平復出,主張取消中共領導幹部終身制,並限制權力,1982 年《八二憲法》通過後,雖恢復設置國家主席,卻規定任期只能兩屆,目的是為了防止回到一人獨裁。歷江澤民、胡錦濤,鄧的規定大體未變,再加上政治局常委「七上八落」(67 歲續任、68 歲退休) 的潛規則,政制多少有些微進步 (當然,相對西方民主國家,仍然是落後)。

習近平如果把貫徹三十多年的規定從憲法中刪走,變相示意「鄧小平思想和鄧小平時代都結束了。儘管鄧小平思想也寫進了憲法,但是鄧小平所作出的第一個範例,也就是主動下台,已經中斷並且不再存在了。」(前中共中央總書記趙紫陽政治秘書鮑彤語)。

新時代來臨,竟是一個「習近平說了算,沒有制衡」、「很多低層官員爭相諂媚、拍馬屁」的時代,無怪乎林和立說「這是一個大倒退」、王丹說「習近平大開歷史的倒車」。

民國初年,袁世凱曾將總統任期由五年延至十年,總統可連選連任,無任期限制,並有權提名下任總統候選人。他未幾安排楊度組織籌安會,鼓吹君主立憲,古德諾更發表有名的<共和與君主論>,認為「中國如用君主制,較共和制為宜,此殆無可疑者也。」袁氏未幾稱帝。

時移勢易,復辟帝制縱使在距離清朝傾覆不遠的民初有市場,不等於在今天仍有。任習再愚蠢,他斷不會穿上龍袍祭起天來,這是可以肯定的。

然而,開明、改革、民主轉軌等憧憬,是時候休矣!

港區人大代表葉國謙表示,修憲之餘,都要確保不會出現終身制情況,「但應該加條件下去,使到大家都能夠清晰看到,這不會產生終身制情況。」

真是 too simple sometimes naive,取消任期限制,反貪又招來一群敵人,焉有不走終身制之理?

對香港來說,2012 年習近平甫上場,未站穩陣腳,特首選舉還可以看到梁振英跟唐英年、何俊仁角逐,立法會始終沒有肆意 DQ 民選議員。2017 年習近平升格做「核心」,特首選舉淪為欽點大戲,選舉主任 DQ 立法會參選人,連民選議員也無法倖免,一批一批年青政治犯出爐,「廿三條」、「國歌法」、「辱警罪」隨之而至......

香港特別行政區源自鄧小平「一國兩制」構想。「港人治港,高度自治」是「一國兩制」衍生的。魯平 1993 年提到:「至於第三屆以後 (2007 年以後) 立法機關怎樣組成,將來完全由香港自己決定,只要有三分二立法會議員通過,行政長官同意,報全國人大常委會備案就可以,不必要中央同意。將來香港如何發展民主,完全是香港自治權範圍內的事,中央政府不會干涉。」此乃「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的真正意涵。

習近平要將鄧小平時代否定,「一國兩制」恐怕凶多吉少,所以「奴才的奴才」李飛才夠膽講:「自決等同港獨,兩者只是變化了用詞,本質是一樣的」。遲些「港人治港,高度自治」快要被打成港獨了。

習總千秋萬代,即是香港永不超生,非常可悲。

2018年2月25日 星期日

問世間情是何物

有人認為,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是性格匹配的雙方,一起生活、磨合、接納、包容的成果,彼此心意相通,互相照顧。

然而,許多共事數十年、經歷過一個個工作難關的同事戰友,亦是心意相通,性格巧妙匹配。至於一起生活、磨合、接納、包容、照顧,我們和爸爸媽媽兄弟姊妹,不也是這樣嗎?此乃一種親情,非愛情。

有人認為,愛情是找一個符合自己擇偶條件的人去愛。

可是,要找英俊的,總有別的男生較你現在愛著的更英俊。找漂亮的,總有別的女孩較你現在愛著的更漂亮。找有錢的,總有別的較你現在愛著的更有錢。找有安全感的,總有別的較你現在愛著的更有安全感......況且,今朝他 / 她予你這些,日後他 / 她老了、沒錢了、輕佻了,你就不愛他 / 她,要另擇他人嗎?假如愛情是成就真愛,「找一個符合自己擇偶條件的人去愛」是永遠無法成就的。

有人認為,愛情應該包含諒解。諒解者,體諒和理解,對待彼此的感情歷史、前度,尤其如此。

但必須承認,愛情是有獨佔性,希望對方的身體和靈魂只交給自己一個。能看得開,放得下,氣度固然恢宏,卻已將愛情轉成憐惜顧念,愛人變成親人。看不開,心中有根刺,他真的不愛你?非也,正因為他太愛你,太想跟你完美結合,他才執著如斯。不是所有諒解、包容你情史、性史的都是愛你的。

有人認為,愛情不能被從未談過戀愛的人理解。

這是荒謬的。以小說類比,一個從未創作過小說的人,難道不知道什麼為之小說,不懂評價鑑賞?事實上,街上成雙成對的,最不懂愛情。少年維特得不到夏綠蒂的愛,《雙城記》卡頓得不到露西的愛,他們倒最了解愛情是什麼。

愛情並非如坊間所言,它應該是什麼?我們不妨參考中外的愛情經典。

《梁祝》要算是中國家喻戶曉的愛情悲劇,請看其結局,梁山伯有無另擇性格外表類似祝英台者,重新投入再愛呢?沒有。梁祝二人有無同居共住過呢?僅一起讀書問學而已。構成他們之間愛情者,關鍵為:認定,即認定對方為不可取代 (irreplacable)。因為不可取代,所以祝被許配給馬家,梁選擇了死,祝知道梁死,自己亦殉身。

西方莎翁名劇《羅密歐與茱麗葉》說得更明白,羅密歐因不願獨生而自殺,茱麗葉發現羅密歐自盡,也相繼自盡。這也是一種認定。

認定如何可能?為何認定這個,不認定那個?這是造化之巧妙,不可思議,不可臆測。

誠然,天意弄人,你認定別人,別人未必認定你。少年維特、卡頓都是顯明例子。

不過,縱使如此,二人俱視自己所愛為不可取代,失去了即一生無法再愛上另一人,他們已經享有愛情,明白愛情,為世所公認。

或許有人覺得,這樣看待愛情,是陳義過高,過度理想化,宅男宅女的幻想。愛情從揀選對象到投放感情,都要不斷計算分析,而且反覆試錯修正,猶如做科學。

「人清醒,難感性,迷失方能找到期待愛情」,縱使你選得很準,誤差 0.000000001,可以一直行下去,他 / 她失憶、離世,你敢保證自己不再愛上另一個,視他 / 她為最終歸宿?愛情和科學根本不同!勉強言之,它似是宗教。

當然,人天性喜歡自圓其說,喜歡適者生存,陶傑說得好:「有的女人明明一生不曾愛過枕邊的丈夫......不要替她擔心,女人總會在餘生欺騙自己,英文叫做 Make believe,老去時,她會喃喃對自己說:不,原來我愛的是我的丈夫。」其實不只女人,男人都會如此。

總之,認定是愛情的本,不可取代跟認定是一體兩面,互相依存。

認定了,就會求一起生活,一起享受人生,因而盡力磨合、接納、包容,生起親情、友情。

認定了,就會欣賞對方優點之餘,美化對方之缺點、不足,連對方衰老頹敗也樂於接受。

認定了,你會介意對方第一次不是你,但因你承受不起對方永遠消失、對方永遠不開心,於是你硬著頭皮,擠出笑容:「沒所謂吧,我不介意。」

認定了,對方有沒有戀愛經歷,實無關宏旨。有固然可以分享細訴,沒有便共同摸索,或由你來指導。

我們無法逼迫對方認定自己,但我們可以認定某君為終身不可取代之愛人,作出種種追求爭取,從一而終。愛情是一個人的事。

至於以為 (1) 愛情必包含性 (sex),要用性去挽救愛情 (2) 愛情必包含錢,有錢才有愛情,基本上對愛情無知,夏蟲不可以語冰也!

補充一點,愛情可生出種種家庭生產分工,家庭生產分工卻不等於愛情本身。有兒有女有種種分工,是婚姻,是生活。婚姻、生活可以存有愛情,也可以不存有。看看胡適跟江冬秀就明白。


2018年2月24日 星期六

王小波、李順起義 (下)

李順被殺,張餘成為起義軍首領,接連攻陷嘉、戎、瀘、渝、涪、忠、萬、開八州,開州監軍秦傳序在城破之後自焚而死。

起義軍乘勢進攻夔州,於西津口列陣,箭矢和飛石如雨點般擊打城牆。白繼贇奉太宗之命為峽路都大巡檢,率領精銳數千人,日夜兼程至夔州協助解圍。他與巡檢使解守容約好,對起義軍前後夾擊。果然,起義軍大敗,斬首二萬餘級,屍骨塞滿江水,把江水染得血紅。

宋軍再於廣安、嘉陵、合州取得捷報。起義軍攻陵州,為知州張旦所敗。上官正等大敗張餘,起義軍聲勢一落千丈。

至道元年 (公元 995 年) 二月,宋軍光復蜀、邛等州。張餘攻眉州,為宿翰所擊潰,敗走嘉州,途中被宋軍俘獲、斬首。起義到這裡告一段落。

起義雖不成功,但太宗已懂得自我反省,下詔罪己,曰:「朕委任非當,燭理不明,致彼親民之官,不以惠和爲政,管榷之吏,惟用刻削爲功,撓我烝民,起爲狂寇。念茲失德,是務責躬,永鑑前非,庶無貳過。」

起義失敗原因有三:

(1) 起義軍戰略失當

起義軍集中兵力攻梓州、眉州,跟宋軍進行曠日持久的消耗戰,卻沒有攻取戰略要地如劍門關 (中原入蜀必經關隘)。當李順「遣數千眾北攻劍門」,為宿翰、上官正所敗後,起義軍便再無繼續攻打劍門關。

(2) 起義軍性質轉變

王小波高呼「吾疾貧富不均,今為汝均之!」這時起義軍是懷有理想,希望逆轉殘酷現實,替貧苦大眾謀福祉,用近人的講法,就是「抱持社會主義革命理想和熱情」。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起義軍慢慢淪為一群土匪,李順「遣兵四出侵掠,北抵劍關,南距巫峽,郡邑皆被其害」,已和小波起事初衷相違背。民心盡失,自然敗亡。

(3) 宋軍戰略得宜

宋軍善用分兵包圍、逐個擊破的辦法,消滅各地義軍,最後包圍成都,使成都陷入孤立無援之境地,導致起義軍失敗。

王小波、李順起義是中國首個以「均貧富」作號召的農民起義,乃地道的共產主義。剖彭山縣令齊元振之腹,實之以錢,更充滿鬥倒土豪劣紳的階級鬥爭氣味,竊以為此影響後來的毛澤東,為蘇俄共產主義之移植提供土壤。

治中國史者常有兩種錯覺:(a) 統一較分裂為佳;(b) 宋朝是華夏文明的體現。

觀乎孟氏割據一方時蜀地人民安居樂業,趙宋一接管即生變亂,分裂明顯比統一更適切。

又地方官橫徵暴斂,苛索掠奪,齊元振靠卑鄙手段獲朝廷提拔,它們哪裡體現華夏?哪裡有文明?孔子不是說:「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孟子不是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歐盟之父庫登霍夫說:「所有偉大的歷史事件都是作為烏托邦開始,以現實告終。」王小波、李順起義,日後的太平天國、中共建政,皆是如此。

[主要參考資料]

1. 畢沅,《續資治通鑑》。

2. 陳邦瞻,《宋史紀事本末》。

2018年2月23日 星期五

平穩發展與丁丑風災

三十年代中葉,香港整體發展平穩,卻不乏無情天災。

啟德機場開幕

1936 年,港府將啟德機場改為民用機場,首間商業航空公司:帝國航空 (Imperial Airways,英國航空前身) 提供來往香港的客運服務。

早於 1935 年秋天,帝國航空已派出飛機作一連串試飛,由香港出發,經吉隆坡,飛抵倫敦和澳洲。翌年 3 月,帝國航空派出飛機作首次商業飛行,從檳城開出的客機 (多拉多號) 抵達啟德機場,標誌著香港開始有定期航機客運服務。為了隆重其事,郝德傑親自到機場接機 (儘管當日機上只有 16 袋信件及 1 名乘客)

繼帝國航空,泛美航空 (來往舊金山)、法國航空 (來往印度支那半島)、中國航空 (來往廣州及上海)、歐亞航空 (來往北平) 先後加入提供航班服務。航線不斷擴充,幫助香港成為遠東地區的新的航運中心。

瑪麗醫院、城門水塘落成

醫療設施方面,1937 年,瑪麗 (「瑪麗」一名源出英皇喬治五世皇后) 醫院落成啟用,郝德傑主持開幕儀式 (遠東規模最大的醫院)。

食水供應不足的問題,隨著城門水塘建成,大大得到舒緩。

城門水塘又名銀禧水塘 (Jubilee Reservoir,因落成年份正好是英皇喬治五世登基 25 周年),位於荃灣東北面山腰,1923 年動工興建,港府聘請英國工程顧問阿歷山大‧賓尼及迪勤公司 (Sir Alexander Binnie Son & Deacon)的技術人員及南洋工人 (曾協助興建新加坡山頂水塘) 參與其中,人數逾 2,000。

由於工程時間緊迫,加上使用炸藥出錯,發生多宗意外傷亡事件,部份工人甚至感染瘧疾。

第一期工程耗資超過 400 萬港元,可儲水 9 億加侖。第二期工程加高了主壩 (115 呎增至 275 呎),並興建了 82 呎高的菠蘿凹副壩 (Pineapple Pass Dam)、九龍接收水塘和石梨貝濾水廠。兩期工程完成 (1936 年),城門水塘儲水量高達 30 億加侖,為當時英國本土及屬土中最大的儲水庫。第三期工程 1935 年 9 月展開,1939 年竣工,耗資 950 多萬港元。

丁丑風災

不過,1937 年出現了一場嚴重風災,史稱「丁丑風災」(九二大風災)。

9 月 1 日凌晨,颱風逐漸靠近,皇家天文台懸掛起一號風球。下午 3 時 20 分,天文台改掛五號風球 (類似八號西北烈風或暴風信號)。晚上 7 時,風力加強,雨勢不斷,氣壓持續下降。天文台終於在 9 月 2 日深夜 1 時 58 分懸掛十號風球,2 時 10 分鳴炮警告。3 時左右,颱風在橫瀾島以南掠過。

颱風結合潮漲,造成嚴重風暴潮,新界東尤其是重災區。海水沿大鵬灣、沙頭角海、吐露港及沙田海一直淹沒近岸,連遠離海邊的內陸都無法倖免,多塊農地遭海水浸壞。九廣鐵路服務亦被風暴潮牽累 (沙田至大埔墟的鐵路基堤被沖走,路軌下陷並懸空),受阻 10 天。

大埔一帶的漁村被夷平,村民遭大浪捲走,大埔墟、船灣、大尾督等地淪為廢墟,離島及大嶼山都受到破壞。

港島維多利亞港水位不斷上升,海水淹至德輔道中。風暴襲港期間,干諾道中 131 至 139 號發生火災,唯一通往地下的樓梯因被海水淹沒,住客無法逃生,結果 41 人葬身火海。另外,40 艘漁船在香港仔翻沉,最少 450 人死亡,僅 5 人獲救。

根據官方統計,「丁丑風災」造成 11,000 人死亡 (其後修正為 2,565 人),101 艘於碼頭停泊、28 艘航行中的蒸汽船擱淺,3,500 艘舢板和 1,255 艘小舢板 (一說 1,361 艘) 沉沒,600 艘嚴重損壞,共導致至少 $80,883 的經濟損失。

幸好大埔鄉紳出錢出力,東華醫院也積極承擔救災和善後工作,香港才慢慢復元。

總結

如果沒有英殖,香港未必有啟德機場,帝國航空未必願意第一個提供定期航機客運服務,乘坐飛機出外經商、工作、遊埠,可能仍是天方夜譚。

如果沒有英殖,香港市民可能仍舊迷信符水、香爐灰治百病,身體健康不獲保護。而隨著大陸南來難民越來越多,鬧水荒亦說不定。

「丁丑風災」新界鄉紳和東華總理確實發揮正面作用。可是,無天文台颱風警告系統,無港府迅速予以應對,死傷及財物損失數字或許會大幅上升。

順帶一提,張連興說:「1937 年 8 月,天氣酷熱,九龍城區首先發現霍亂,隨後蔓延到旺角、深水、油麻地等區,不少居民遷居香港避難,露宿街頭者甚多,疫症蔓延到港島區。當時封建迷信盛行,有人借機散布謠言,弄得人心惶惶。直至秋天,才得以控制。市民死亡共達一千多人」,可見當時香港尚有霍亂肆虐,都算禍不單行!

[主要參考資料]

1. 張連興,《香港二十八總督》。

2. Russell Spurr,《Excellency: The Governors of Hong Kong》。

3. <颶風醞釀,經過報告>,擷取自 1937 年 9 月 3 日工商日報第三張第一版。

4. <風燈風球,頻頻更易>,擷取自 1937 年 9 月 3 日工商日報第三張第一版。


夾硬

立法會一地兩檢草案委員會召開會議,實政圓桌田北辰不滿今早才收到開會文件,缺乏足夠時間閱讀和消化。

其實,港共根本不想議員就有關議題認真深思、研究,最好別提出異議,乖乖舉手支持就行。立法會人大化,不只反對派遭殃,建制派亦不見得有利,田二少僅初嚐苦頭而已。

涂謹申問:「《基本法》哪一條給我們這個權,可以將香港某一個地方剔走,不實施香港法律呢?」僭建驊回答:「我舉一個例子,最低工資這條例,沒人會去找究竟最低工資在《基本法》內哪一條條文寫到可以立一個最低工資,為何大家不會針對這個呢?」

簡直比擬不倫!

立不立最低工資屬於香港內部事務,按照《基本法》第 2 條「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授權香港特別行政區依照本法的規定實行高度自治,享有行政管理權、立法權、獨立的司法權和終審權」,設立最低工資條例絕對無問題。

相反,設置「內地口岸區」乃人大「一言九鼎」的決定,跟《基本法》第 8 條「香港原有法律......予以保留」、第 18 條「全國性法律除列於本法附件三者外,不在香港特別行政區實施」、第 22 條「中央人民政府所屬各部門、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均不得干預香港特別行政區根據本法自行管理的事務」明顯抵觸 (曾鈺成亦明言「《基本法》沒有為實行『一地兩檢』留下空間」)。加上先例一開,「所有關口,係咪全部可以做一地兩檢?」(陳淑莊語) 香港邊界遭去除,大家當然要特別針對。

比擬不倫都算,還要說:「市民可自行選擇是否乘搭高鐵進入『內地口岸區』」,強制徵稅以補貼高鐵工程超支,卻擺出一副「你那麼怕可以不坐!」的姿態,日後不使用高鐵的市民,變相被港共打劫了。

2018年2月22日 星期四

王小波、李順起義 (上)

四川盆地向來富饒,孟氏據此建立後蜀,國庫日益充盈。宋軍南下平蜀,其國庫積貯盡數輸往汴京。新上任的地方官競相爭功奪利,除了在成都收取常規賦稅外,更置博買務。當地居民的布帛,商旅不得私自買賣,一律由官方徵收,徵收數量有時遠超原定數額,而負責徵收的官吏每次都錙銖必較,析及秋毫,百姓受苦。

四川又地少人多,耕稼不足以自給,底層農民生活艱難。有些商家還要把糧食低價購入高價售出,致使農民生計雪上加霜。

正是在這個背景下,「青城縣民王小波,聚徒眾,起而為亂」,時為宋太宗淳化四年 (公元 993 年) 春。

王小波對群眾說:「吾疾貧富不均,今為汝均之!」吸引大批貧民追隨。起義軍劫掠邛州、蜀州多個縣,在攻打彭山縣時,縣令齊元振率兵抵抗,為小波所殺。元振素來貪婪殘暴,恣意專橫,小波「剖其腹,實之以錢,以其平日愛錢故也」,起義軍聲勢大振。

十二月,西川都巡檢使張玘與王小波在江原縣交戰,「玘射中小波額 (頭),既而玘為小波所殺,小波亦病創死」。起義軍推舉小波妻子的弟弟李順爲首領,寇掠州縣,殺害官吏,響應者逾數十萬。

淳化五年 (公元 994 年) 春,李順率軍攻陷漢州、彭州,遂攻成都。轉運使樊知古、知府郭載及官屬出奔梓州。李順入成都,自稱大蜀王,改元應運。他「遣兵四出侵掠,北抵劍關,南距巫峽,郡邑皆被其害」。

太宗以親信宦官王繼恩爲西川招安使,且「命少府少監雷有終、監察御史裴莊並為峽路隨軍轉運使,工部郎中劉錫、職方員外郎周渭為峽路西至西川隨軍轉運使,馬步軍都軍頭王杲帥兵趨劍門,崇儀使尹元帥兵由峽路以進」,兵分多路討伐起義軍。

二月,李順「遣數千眾北攻劍門」。上官正爲劍門關都監,麾下有精神疲憊的士卒數百人。他以忠義勉勵士卒,士卒勇氣百倍,力戰死守。適逢成都監軍宿翰的部隊抵達,與上官正的部隊聯兵,起義軍遭重挫,「斬馘幾盡;餘三百人奔還成都」。李順怒恨這群人擾亂軍心,竟把他們斬殺,自此起義軍氣勢轉弱。

上官正、宿翰立下大功,令宋軍在棧道上無後顧之憂,正獲封為劍州刺史,充劍門兵馬部署,翰獲封為昭州刺史。

李順再派兵圍梓州,「知梓州張雍聞王小波起,即練士卒,募強勇,爲城守計,輦綿州金帛以實帑藏,命官屬治戎器,守械悉備」。李順二十萬大軍敵不過張雍守城的智巧,歷八十日,王繼恩遣石智顒來援,起義軍乃潰去。

五月,王繼恩領兵攻入成都,「破賊十萬眾,斬首三萬級」,李順被生擒。未幾,李順等八名起義軍領袖在鳳翔市被磔死 (肢體分裂而死)。

張餘代領其眾,成為起義軍首領,嘉、戎、瀘、渝、涪、忠、萬、開八州,先後失陷,朝廷深以為憂。

[主要參考資料]

1. 畢沅,《續資治通鑑》。

2. 陳邦瞻,《宋史紀事本末》。

2018年2月21日 星期三

人性

前新華社香港分社副社長張浚生猝死。他生前曾嘲笑香港青年不理解《基本法》,謂:「《基本法》起草時,這些同學你那時候還不知道在哪裡,說難聽一點是細胞還未形成」。本土派支持者對其死訊不表同情,甚至高呼「死得好」,回敬:「香港開埠嘅時候,中華人民共和國細胞都未形成」(民族黨陳浩天面書留言),可以理解。

張浚生 1985 年被派到香港工作,四年後即發生「六四事件」。面對中共出動解放軍鎮壓和平示威的北京學生,他同意《文匯報》社論「開天窗」,並親選「痛心疾首」四字,展現出「黨性」以外「人性」一面。不過,他未幾即恢復強硬作風,緊跟黨的步伐。末代港督彭定康提出「三違反」方案,同時希望中英關係保持良好,張毫不客氣狠批彭督:「既要當婊子,又要立貞節牌坊」。

前港區全國人大代表吳康民,當年在電視機前為六四屠城流下男兒淚,現在他不時為中共護航,指責年青人不讀歷史,噓國歌混帳。全國政協副主席梁振英,六四屠城翌日登報「強烈譴責中共」,廿多年後竟呼籲大家積極為國家作出貢獻。他們和張浚生一樣,都展露過剎那「人性」,奈何「黨性」始終凌駕之,繼而吞噬之,結果淪為被極權利用的鏍絲釘。

孟子曰:「雖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猶斧斤之於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為美乎?(就說在人的身上,難道會沒有仁義之心嗎?有些人之所以放失了他的良心,也就像刀斧砍伐樹木一樣,天天砍伐,還能保住良心的繁茂嗎?)」張浚生等共官,乃至所謂親中愛國分子,對此番義理恐怕不甚了了,可惜可惜!

2018年2月20日 星期二

呂蒙正與張齊賢

宋初宰相中,趙普、李昉都是五代遺留下來,呂蒙正、張齊賢則是太宗在位時透過科舉入仕。

呂蒙正,字聖功,河南人。父親呂龜圖,與妻子劉氏相處不和睦,連帶將兒子趕出家門。二人受盡貧困煎熬,寓居洛陽,「投跡龍門寺僧,鑿山巖為龕以居」(張岱《夜航船》)。

呂蒙正與張齊賢、王隨、錢若水、劉燁一同跟郭延卿學習詩賦。有一日,六人渡水謁見道士王抱一,求看相。王抱一仔細端詳過一回,曰:「吾嘗東至於海,西至流沙,南窮嶺嶠,北抵大漠,四走天下,求所謂貴人,以驗吾術,了不可得,豈意今日貴人盡在座中!」他慢慢解釋:「呂君得解及第,無人可奉壓,不過十年作宰相,十二年出判河南府,自是出將入相三十年,富貴壽考終始。張君後三十年作相,亦皆富貴壽考終始。錢君可作執政,然無百日之久。劉君有執政之名,而無執政之實。」(王銍《默記》) 太平興國二年 (公元 977 年),呂蒙正、張齊賢果然中進士,其中蒙正更是狀元 (進士第一名),授將作監丞,通判 (知州的副手) 昇州 (今南京市)。

蒙正登第,即迎接雙親 (此見他不計前嫌),予以奉養。父親未幾逝世,他「遷都官郎中,入為翰林學士,擢左諫議大夫、參知政事 (副宰相)」。蒙正初入朝堂,有朝士於簾內指之曰:「是小子亦參政耶?」蒙正假裝聽不見,未有理會。同僚為他抱不平,「令詰其官位姓名」,蒙正立刻阻止,說:「若一知其姓名,則終身不能復忘,固不如無知也。不問之,何損?」眾人皆佩服其器量 (司馬光《涑水記聞》)。

端拱元年 (公元 988 年),李昉罷相,呂蒙正官拜戶部尚書、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監修國史。「蒙正質厚寬簡,有重望,以正道自持。遇事敢言,每論時政,有未允者,必固稱不可,上嘉 (許) 其無隱 (暪)。」就連開國元老趙普,也對蒙正這位「後進」甚為推許。

盧多遜為相時,其兒子獲授員外郎出身,後成為慣例。蒙正上奏:「臣忝甲科及第,釋褐止授九品京官。況天下才能,老於巖穴,不霑寸祿者多矣。今臣男始離襁褓,膺此寵命,恐罹陰譴,乞以臣釋褐時官補之。」從此,宰相的兒子只獲授九品京官。

蒙正又不收受厚禮:

「朝士有藏古鏡者,自言能照二百里,欲獻之蒙正以求知。蒙正笑曰:『吾面不過楪子大,安用照二百里哉?』聞者歎服。」

且直言極諫:

「論及征伐,上曰:『朕比來征討,蓋為民除暴,苟好功黷武,則天下之人熸亡盡矣。』蒙正對曰:『隋、唐數十年中,四征遼碣,人不堪命。煬帝全軍陷沒,太宗自運土木攻城,如此卒無所濟。且治國之要,在內修政事,則遠人來歸,自致安靜。』上韙之。」

「嘗燈夕設宴,蒙正侍,上語之曰:『五代之際,生靈凋喪,周太祖自鄴南歸,士庶皆罹剽掠,下則火災,上則彗孛,觀者恐懼,當時謂無復太平之日矣。朕躬覽庶政,萬事粗理,每念上天之貺,致此繁盛,乃知理亂在人。』蒙正避席曰:『乘輿所在,士庶走集,故繁盛如此。臣嘗見都城外不數里,饑寒而死者甚眾,不必盡然。願陛下視近以及遠,蒼生之幸也。』上變色不言。蒙正侃然復位,同列多其直諒。」

至道元年 (公元 995 年),呂蒙正獲授尚書右僕射,出判河南府兼西京 (洛陽) 留守。「蒙正至洛,多引親舊歡宴,政尚寬靜,委任僚屬,事多總裁而已」。

真宗即位,進左僕射。咸平四年 (公元 1001 年),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咸平六年 (公元 1003 年),上書求解政事,授太子太師,封萊國公。景德二年 (公元 1005 年) 辭官回鄉,不久離世,享年六十八歲。

仁宗朝宰相呂夷簡,是呂蒙正的侄兒 (呂蒙正:「諸子皆不足用,有侄呂夷簡,真乃宰相器也!」)。奉命出使遼國的富弼,曾受到呂蒙正賞識。

呂蒙正撰有《破窯賦》,最尾兩段:

「吾昔寓居洛陽,朝求僧餐,暮宿破窯,思衣不可遮其體,思食不可濟其饑,上人憎,下人厭,人道我賤,非我不棄也。今居朝堂,官至極品,位置三公,身雖鞠躬於一人之下,而列職於千萬人之上,有撻百僚之杖,有斬鄙吝之劍,思衣而有羅錦千箱,思食而有珍饈百味,出則壯士執鞭,入則佳人捧觴,上人寵,下人擁。人道我貴,非我之能也,此乃時也!運也!命也!

嗟呼!人生在世,富貴不可盡用,貧賤不可自欺,聽由天地循環,周而復始焉。」

簡單交代自己從貧賤到富貴的經歷之餘,亦帶出「人應隨遇而安」的道理。

呂蒙正的同學張齊賢,曹州冤句人,三歲時為避戰亂,舉家遷至洛陽,「孤貧力學,有遠志」,因仰慕唐朝李大亮之為人,故字師亮。

宋太祖幸洛陽,齊賢以一介布衣的身份,到馬前獻策 (齊賢以手畫地,條陳十事:曰下并、汾、曰富民、曰封建、曰敦孝、曰舉賢、曰太學、曰籍田、曰選良吏、曰慎刑、曰懲姦),給太祖留下深刻印象 (及還,語太宗曰:「我幸西都,唯得一張齊賢爾。我不欲爵之以官,異時可使輔汝為相也」)。

太宗太平興國二年,齊賢中進士,以大理評事通判衡州。六年 (公元 981 年) 任江南西路轉運副使。雍熙初年,任左諫議大夫。代州楊業戰死,齊賢獲授給事中,出知代州。端拱元年拜工部侍郎。真宗咸平元年 (公元 998 年) 十月,官拜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呂蒙正、張齊賢是宋代「布衣卿相」的典型。

和西漢的「布衣卿相」迥異,皇帝不再透過直接策問,而是藉著公正客觀的科舉考試,選拔優秀的民間知識分子入朝為官。民間的意見、聲音因此得以上達,左右朝中決策 (積極言是有利改善民生,消極言是能夠阻擋惡政施行)。

二人俱在佛寺苦學。後來胡瑗 (「宋初三先生」之一) 於泰山苦讀十年,每得家書,見有「平安」二字,即投入山澗。范仲淹也在醴泉寺斷虀畫粥苦讀。竊以為這是宋初普遍之學風。

[主要參考資料]

1. 脫脫等,《宋史》。

2018年2月19日 星期一

偃武息戈

宋太宗的「偃武修文」可分為「偃武」和「修文」兩部份。「修文」早於太宗即位便已經展開,「偃武」則是一連串嘗試收復「燕雲十六州」的軍事行動失敗的無可奈何。

《續資治通鑑長編》記雍熙四年 (公元 987 年),開首就說:

春正月,初,曹彬及劉廷讓等相繼敗覆,軍亡死者,前後數萬人。緣邊瘡痍之卒,不滿萬計,皆無復鬥志。河朔震恐,悉料鄉民為兵以守城,皆白徒,未嘗習戰陣,但堅壁自固,不敢禦敵。敵勢益振,長驅入深、祁,陷易州,殺官吏,鹵士民。所過郡邑,攻不能下者,則俘取村墅子女,縱火大掠,輦金帛而去。魏、博之北,咸被其禍。上深哀痛焉。

曾瑞龍認為,文中所描述是君子館戰役的後果。高梁河、瓦橋關、岐溝關戰敗,太宗還可裝作若無其事,維持表面鎮定。可是,「河朔震恐」令朝廷及前線軍士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必須承認契丹之患的嚴重性,信心士氣因而受到猛烈打擊。

因應新形勢,太宗加派文臣參予軍事,曾瑞龍有以下觀察:

宋太宗原有宋琪、辛仲甫等專長軍事的宰相和參政,陳家谷戰役後又外放其謀臣張齊賢去代替楊業,可見文臣早已參與軍事。可是值得注意的是,君子館戰役後,出現了五位文官換秩為武官的事。這就不是一般或臨時性的參與軍事,而是變換為武官身分。太宗「欲並用文武,勘定寇亂,乃詔文臣中有武略知兵者許換秩。」於是雍熙四年鄭宣、劉墀、趙載、柳開和劉慶都換秩為武臣。

朝廷大臣亦紛紛反對徵兵再戰。

太宗打算「遣使往河南北諸州,募丁壯為義軍」,發兵討伐契丹。京東轉運使、主客郎中李惟清三度上疏反對:

若是,天下不耕矣。

宰相李昉等也上奏:

近者分遣使傳出外料兵,自河東河南四十餘郡,凡八丁取一,以充戎行。蓋國家以備獯戎,事非獲已,臣等頗聞輿議,皆言河南百姓不同被邊之民,世習農桑,罔知戰鬥,遽茲括集,皆匪願為,或慮人情動搖,因而逃避,相聚為盜,更須剪除。如此,則河北閭閻既困於戎馬,河南生聚復擾於萑蒲,矧當土膏之興,更妨農作之務。陛下若以明詔既出,難即追回,望嚴敕續遣使臣等,所至之處,若人情不安,難於點集,未即行法,密奏取裁。

太宗次子、開封府尹陳王趙元僖上疏:

竊矩仲春以來,分遣使臣於諸州點集鄉兵,其數甚眾。春氣方盛,農事正勤,況屬久安,豈可遽擾!且所取義卒,乃是丁夫。畎畝之氓,本難拘率,行伍之內,豈易指呼。雖教習之有方,終驅使之無效。若鳩集益廣,即經費倍多。以此思之,止為勞弊。今寇戎出塞,邊境已寧。至於防秋,須預經畫,望於將相之內,選材謀之人,付之兵權,委以閫政,精擇銳旅,分戍邊城,優卹其妻孥,激發其勇力。至於保障城寨,州郡官寮,遴揀當人,責成倚辦。此外深溝高壘,炳燧鳴刀,來則禦之,去則勿逐。有備無患,古之道也,所集鄉兵,雖眾何用。況又河南久為內地,人戶非能便習武藝,不可盡寘戎行。河北累經戎馬,頗有嫻習馳射,或可選置軍中。望且於河朔緣邊諸州點集,止令本處守捍城池,河南諸州一切停罷。

「轉攻為守」,用金帛和貿易來免除戰爭,逐漸成為主流。有一殿中侍御史趙孚,奏議:

臣愚以為不用干戈,不勞飛輓,為萬世之利者,敢獻其說,惟明王擇之。古者兵交,使在其間,飛矢在上,走驛在下。蓋禮道信義,自有典常,不可廢闕也。昔苗民逆命,益贊於禹,帝乃誕敷文德,舞干羽於兩階,七旬,有苗格。又仲尼曰:「有能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只如并門一方,歷代難取,聖襟英斷,一舉成功。當其逆城危如累卵,生聚窮而入懷,陛下猶遣通事舍人薛文寶入城宣諭,果得一方歸命,百姓歡心。邇者北敵未賓,全燕猶梗,再興軍旅,將復土疆。雖聞老師費財,未矩休牛歸馬。臣竊料敵人暴露於原野,豈是願為,虎貔屯戍於邊陲,故非獲已。欲望朝廷精選使命,通達國信,遠則周古公讓地於西戎,祈八百載之基業,近則唐高祖降禮於突厥,啟三百年之宗社。聖人以百姓之心為心,君子見機而作,不俟終日。所宜詔侍從文章之士,草國家禮命之書,述邊鄙之堤封,及恢復之事理。諭以禍福,曉以恩威。議定華戎之疆,永息征戰之事。立誓明著,結好歡和。彼以羊馬皮毳致誠,此以金帛犀象為報,有無相易,彼此從宜。養民事天,濟時利物,莫過於此。臣又料敵人去危就安之情,厭勞就逸之意,畏死貪生之性,好利懼害之心,亦與華人不殊也。若曉諭周悉,明約敦固,得其利而遠其害,去其勞而獲其逸,則無不率服,矢來王之誠。道豈遠乎哉,在聖人行之而已。故《易》曰:「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

若異議者曰:「一時王師小衄,蕃兵正驕,使議通和,事涉畏懦,須是別施廟算,申命虎臣,總萬旅以濯征,俾六騾之宵遁,方可迃使介之命,降咫尺之書。」此皆近樊噲之空言,匪婁公之實效。曷若內修戰備,外許歡盟,各有攸資,兩無相倽。其有聘書之楷式,使品之高卑,信誓之事機,禮幣之豐約,即繫聖心裁擇,非微臣所知。臣實何人,敢有輕議,但念粗習儒道之教,稍知損益之方。兵者凶器,戰者危事,勝而勿喜,是惡佳兵,師克在和,貴乎協力。

若異議者又曰:「黠敵之性,荒忽靡常,貪而無厭,狡而多詐,終難德服,必須力制。」如此說者,蓋不知聖人勝殘去殺之道,悅近來遠之心。以欲從人,用仁福物,自可感天地,動鬼神,況吾同類,何難以德化。其說須用兵力制者,請詢以華戎步騎之利害,地形險阻之機宜,出奇百勝之謀,幾事可行?設險萬全之策,何時可就?並令區別,各盡其言。固亦無出神機,盡在睿略,然須更命詩書之上將,勇智之能臣,使定議其最長者而用之。若天兵乘勝薄伐,至要害之方,可安亭障控扼之地,則戢兵禁暴,保大定功之德成焉。此時猶須行禮命之書,通和之事,自然馴致率服,永無戰爭,復三皇道德之風,廣一統太平之業。

「欲望朝廷精選使命,通達國信......議定華戎之疆,永息征戰之事。立誓明著,結好歡和。彼以羊馬皮毳致誠,此以金帛犀象為報,有無相易,彼此從宜」,竊以為此與李昉雍熙三年 (公元 986 年) 的上疏一脈相承:

況獯鬻之性,惟利是求,儻陛下深念比屋之磬縣,稍減千金之日費,密諭邊將,微露事機,彼亦素蓄此心,固乃樂聞其事,不煩兵力,可弭邊塵。此所謂屈於一人之下,伸於萬人之上者也。伏望陛下裁之。

後來宋朝「用布帛換和平」(即以經濟力量消解軍事外交矛盾),乃貫徹李昉、趙孚之想法。

又《荀子》<榮辱>:「凡人有所一同:飢而欲食,寒而欲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跟趙孚「臣又料敵人去危就安之情,厭勞就逸之意,畏死貪生之性,好利懼害之心,亦與華人不殊也」完全吻合,可見趙孚是一儒臣,屬孔荀一脈。

根據《宋史》記載,李昉「字明遠,深州饒陽人」、「(後) 漢乾祐舉進士」出身。趙孚「字大信。周顯德初,舉進士。」二人俱為文官系統之要員 (故其多用儒家義理及歷史事例證明自己觀點)。

端拱二年 (公元 989 年),張洎奏議:

伏自北戎犯順,累載於茲,其故何哉?蓋中國失地利,分兵力,將從中御,士不用命也。北戎為患中國,自古而然,夏、商以還,桀暴滋甚。備禦之術,簡冊具存。或度塞以鏖兵,或和親而結好,或誘部落以分其勢,或要盟誓以固其心,謀議紛紜,咸非得策。舉其要略,唯練兵聚穀,分屯塞下,來則備禦,去則無追,是矣。

夫中國所恃者,險阻而已。朔塞而南,地形重阻,深山大谷,連亙萬里,蓋天地所以限華戎,而絕內外也。雖冒頓之盛,稱雄代北,控弦百萬,與大漢爭鋒,擁眾南侵,裁及白登而止。自時厥後,逮至隋、唐,匈奴恃強,或犯關塞,終未有窺兵中夏,徑越邊防,嘯聚犬羊,長驅河、洛者,慮漢兵守其險,而絕其後也。昔李牧破滅獫狁,收功雲中,王恢誘致單于,伏兵馬邑,即其事也。然猶百代而下,侵掠不已,邊鄙罕及瓜之戍,中原多旰食之虞,天下騷然,屢至空竭。國家比於前代,力又倍焉。何則?自飛狐以東,重關複嶺,塞垣巨險,皆為契丹所有。燕薊以南,平壤千里,無名山大川之阻,蕃漢共之。此所以失地利,而困中國也。

國家制禦之道,不可以常理,在乎審察利害,舉萬全之略。今河朔郡縣,列壁相望,朝廷不以城邑小大,咸浚隍築壘,分師而守焉。及乎賊眾南馳,長驅深入,咸嬰城自固,莫敢出戰。是漢家郡縣,據堅壁,囚天兵,待敵寇之至也。所以犬羊醜類,莞然自得,出入燕、趙,若踐無人之境。及其因利乘便,攻取城壁,國家常以一邑之眾,當戎人一國之師。既眾寡不侔,亦敗亡相繼,其故無他,蓋分兵之過也。昔劉備廣緣江之柵,魏帝料其必亡;吳漢分副將之營,光武知其必敗;高帝會三王之戰,則擒滅霸楚;樂毅總四國之眾,則盪定全齊。兵聚則功成,兵分則禍集,蓋自然之勢也。勝敗之道,其理昭然。臣今伏請悉聚河朔之兵,於緣邊建三大鎮,各統十萬之眾,鼎據而守焉。仍環舊城,廣創新寨,俾士馬擊戎逐寇,便於出入。然後列烽火,謹晨夕之候,選精騎,為報探之兵,千里之遙,若視掌內,敵之動靜,我必先知。仍命親王出臨魏府,控河朔之要,為前軍後屏。自餘郡縣,則選在城丁壯,授以戈甲,俾官軍統攝而城守焉。制敵之方,形勢斯驗,三鎮分峙,隱若長城,大軍雲屯,虎視燕、趙,臣知契丹雖有精兵利甲,終不敢越三十萬之眾南侵貝、冀矣。茲所謂兵勢地利,我實得焉。臣詳覽前聞,足見明驗。昔漢景益梁王之邑,則吳越七國之叛,不敢越睢陽而內攻;唐室濟邠寧之師,則吐蕃百萬之眾,不敢自涇原而入寇,咸以聚兵戎壘,折衝大敵。脫或契丹尚尋往轍,復入近疆,則堅壁當其前,大軍躡其後,從容掩擊,舉必成功。臣以為制敵之方,盡於茲矣。天鑒無惑,在斷而行焉。

夫命將統戎,前王所謹。國家士馬非不精壯也,甲兵非不堅利也,以順攻逆,以中夏攻外夷,而聖慮尚勞,王師未振者,臣甚痛焉。軍志曰:「凡臨敵,法令不明,賞罰不信,聞鼓不進,聞金不止,雖有百萬之師,何益於用。」又曰:「將從中御,兵無選鋒,必敗。」臣頃聞涿州之戰,元戎不知將校之能否,將校不知三軍之勇怯,各不相管轄,以謙謹自任,未聞賞一效用,戮一叛命者。軍志曰:「弩不及遠,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無矢同。中不能入,與無鏃同。」臣頃聞涿州之戰,敵人未至,萬弩齊張,敵騎既還,箭如山積。乃知戈戟刀劍,其用皆然,是驅天下奮空弮而劫勍敵也。軍志曰:「三軍耳目,在吾旂鼓。」臣頃聞涿州之戰,陣場既布,或取索兵仗,或遷移部隊,萬口傳阒,囂聲沸騰,乃至轍亂塵驚,莫知攸往。昔湯、武勘定天下,桓、文攘卻四夷,項羽之滅彊秦,闔閭之摧勁楚,隋楊素削平禍亂,悉以兵鋒而定戎業。臣頃聞涿州之戰,王師霧集,聲讋戎敵,然而矢石未交,奇正先亂。嗚呼,軍政如此,孰救敗亡!尚賴天威遠臨,全師以濟。陛下懲覆車於既往,收大功於將來,若不揭重賞以圖其勞,示嚴刑以齊其眾,置三軍於死地然後為用,則不能集大勳而摧勁敵矣。軍志曰:「凡出師臨陣,一夫不用命,則斬一夫,一校不用命,則斬一校,一隊不用命,則斬一隊。」故穰苴戮莊賈,立盪寇之勳;魏絳戮揚干,顯臨戎之效;諸葛亮誅馬謖,定庸蜀之土;李光弼斬崔眾,摧燕薊之師:咸以能舉嚴刑,方成大略。臣請陛下申命元帥,自裨將以降有違犯命令者,並以軍法從事。其殺敵將校所得鞍馬財貨等,悉以與之,仍優加錫賚。嚴刑以制其命,重賞以誘其心,示金鮜進退之宜,謹三令五申之號,將不中御,眾知嚮方,而不能震大宋之天聲,制單于之族類者,未之有也。兵不以眾勝,以理勝,惟陛下裁之。

又沿邊郡縣,久被寇戎,蠢爾黎元,陷茲鋒鏑。膏血塗於原野,老弱填於溝壑,生人之苦,莫甚於斯,然而接界耕民,常時向背。昔高帝北討陳豨,猶以列侯印綬,慰趙子弟之心。向來國家雖有安撫,未能曠蕩。臣聞吳、楚遐壤,其大郡有至十萬戶者。臣竊料兵戰所歷之地,凋殘戶口,未必能過此數,臣欲乞陛下悉與放免秋夏兩稅,候事寧之日,方仍舊貫。朝廷所央陴賦,未及毫芒,且以沮敵人誘掖之謀,慰甿庶綏懷之望。時方用武,民不離心,轉危就安,且留聖念。

前史有言曰:「聖人以天下為度者,不以私怒而傷公義焉。」今北敵內侵,兵連禍結,以權濟用,蓋有前聞,請陛下稍抑至尊,舉通和之策。然今內外羣議,尚或否臧,臣以為契丹違順兩途,咸社稷之利也。夫時極則轉,物盛而衰,其或異俗懷仁,上天悔禍,寢邊庭之攘敓,奉大國之歡盟,結好息民,以寧宇縣,固邦家之望也。脫若戎狄無厭,貪殘是務,肆長慐之毒而不已,屈大邦之命而不從,曲實在彼,我又何咎?臣請以天下利害形勢,始終而言之。昔晉德不綱,幽都淪沒,陛下膺期受命,念切遺甿,爰舞舜干,期恢禹服,順天致討,豈陛下之佳兵乎!及將帥非才,干戈暫頓,惜兆人之性命,霽大國之威稜,申命虎臣,謹固王略,訓農偃革,期洽和平,而匈奴陸梁,侵犯滋甚。天下黎獻,皆知感詠聖造,始結怨於北戎矣。今又大君降志,通好穹廬,憬彼龍荒,復拒天命。臣知天下閨闈婦女,亦當為陛下荷戈執戟,效死於戰場矣,況六軍之人哉!怒眾執仇,實在茲舉。伏望陛下內總羣策,外委元戎,易舊謀新,盡禦戎之要,則河朔之地,漸可圖安。然而黠敵未誅,幽薊未復,中國終不得高枕而寢矣。伏願陛下思安危之大計,念攻守之良謀,內修政經,外勤戎略,罷天下之不急之務,停土木之功,減官吏之冗員,省錫賚之優澤,收聚財貨,訓練師徒。然後親御六戎,俟時大舉,飲馬於長城之窟,勒兵於單于之臺,焚老上之龍庭,血烏桓之罽幕,暫勞永逸,殲厥渠魁,則天下可得而定矣。倘或爭鋒燕薊之郊,委眾凡庸之手,徒淹歲月,莫計否臧,臣恐上帝不降靈,中原不解甲,方從茲始。善敗之道,揭諸日月,惟明主擇焉。

其中,

(1)「練兵聚穀,分屯塞下,來則備禦,去則無追」、「臣今伏請悉聚河朔之兵,於緣邊建三大鎮,各統十萬之眾,鼎據而守焉」是主張採取戰略防禦。

(2)「請陛下稍抑至尊,舉通和之策」是贊成跟契丹和戰弭兵。

(3)「罷天下之不急之務,停土木之功,減官吏之冗員,省錫賚之優澤,收聚財貨,訓練師徒。然後親御六戎,俟時大舉......則天下可得而定矣」是建議將軍事討伐放於次要位置,集中精力改善內政。

淳化元年 (公元 990 年),張洎上疏言邊防,認為禦戎之道,守為上策,和為中策,戰為下策。中策是「偃革櫜弓,卑辭厚禮,降王姬而通其好,輸國貨以結其心,雖屈萬乘之尊,暫息三邊之戍」。

請太宗稍作屈就,用卑辭、厚禮、和親與契丹友好,這和李昉,趙孚意見無大分別。而《宋史》記張洎「滁州全椒人......少有俊才,博通墳典。江南舉進士」,則他也是文官系統一分子 (張洎原是南唐文官,深得後主李煜器重,南唐滅亡後歸附宋朝)。

右拾遺、直史館王禹偁奏議曰 (《宋史紀事本末》稱此為「御戎十策」):

伏以中國之病匈奴,其來久矣。臣今獨引漢文帝時事,以為警戒,望留意垂覽,則天下幸甚。且漢十四帝,言聖明者文、景也,言昏亂者哀、平也。然而文、景之世,軍臣單于最為強盛,肆行侵掠,候騎至雍,火照甘泉;哀、平之時,呼韓邪單于每歲來朝,委質稱臣,邊烽罷警:此豈係於歷數而不由於道德耶?臣以為不然矣。且漢文當軍臣強盛之時,而外能任人,內能修德,使不為深患者,是由乎德也。哀、平當呼韓衰弱之際,雖外無良將,內無賢臣,而使之來朝者,是繫於時也。今國家之廣大,不下漢朝,陛下之聖明,豈讓文帝?北戎之強盛,未及軍臣單于時,至如撓亂邊土,觸犯天威,豈有候騎至雍,而火照甘泉之患乎?在外任其人,而內修其德矣。以臣計之,外任其人,內修其德之道,各有五焉。

外有五者:一曰兵勢患在不合,將臣患在無權。陛下固未能專委一人,則請於緣邊要害之地,為三軍以備之,若有唐受降城之類。如國家有兵三十萬,則每軍十萬人,使互相救援,責以成功。立功者行賞,無功者明誅。北戎不能南下矣。二曰偵邏邊事,罷用小臣。用之,則邊情有所隱而不盡知也。伏見往來邊上,多是闒茸小臣,雖有愛君之名,而無愛君之實,邊疆塗炭而不盡奏,邊民哀苦而不盡言。誠能用老成大僚,往來宣撫,錫以溫顏,使盡情無隱,則邊事濟矣。三曰行間諜以離之,因釁隙以取之。臣風聞契丹中婦人任政,荒淫不法,謂宜委邊上重臣,募邊民諳練蕃情者,間諜蕃中酋長,啗以厚利,推以深恩。蕃人好利而無義,待其離心,因可取也。四曰以夷狄伐夷狄,中國之利也。今國家西有趙保忠、折御卿為國心腹,亦宜敕此二帥率麟、府、銀、夏、綏五州,張其犄角,聲言直取勝州,則敵人懼而北保矣。此實不用,但張其勢而已。五曰下哀痛之詔以感激邊民。頃歲弔伐燕薊,蓋以本是漢疆,晉朝以來,方入戎地,既四海一統,誠宜取之。而邊民蚩蚩,不知聖意,皆謂貪其土地,致北戎南牧。陛下宜下哀痛之詔,告諭邊民,則三尺童子,皆奮臂而擊敵矣。然得蕃人一級者賜之帛,得邊地一馬者還其價,得酋帥者與之散官。如此,則人百其勇而士一其心也。

內有五者:一曰併省官吏,惜經費也。昔唐、虞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周設六官,僚屬漸廣。秦併六國,郡縣益多,食祿者日增,用力者日耗。降及漢、魏,以至隋、唐,員數有加,職名無減。清介者止於奉料,貪濁者又恣侵漁。是以約人署官,斯為中矣。今百官三班中,若備言宂食,恐有煩聽覽。只如臣舊知蘇州長洲縣七千餘家,自錢氏納土以來,朝廷命官,七年無縣尉,使主簿兼領之,未嘗闕事;三年增置縣尉,未嘗立一功。以臣計之,天下大率如是。臣請黜陟庶僚,併省羣吏,賢者得以陳力,不肖者得以歸耕。誠能省去三千員,減俸數十萬,以供邊備,寬民賦,亦平戎之大計也。二曰艱難選舉,抑儒臣而激武臣也。自陛下統御,力崇儒術,親主文闈,志在得人,未嘗求備。大則數年便居富貴,小則數月亟預官常。或一行可觀,一言可采,寵錫之數,動逾千萬,不獨破十家之產,抑亦起三軍之心。臣亦其人,固自言耳。但恐授甲之士,有使鶴之言,望減儒冠之賜,以均戰士之恩。三曰信用大臣,參決機務。蓋分閫外之事者,在乎將帥,用堂上之兵者,在乎相臣。宜資帷幄之謀,以決安危之策。方今君臣親愛,宰執賢明,振古以求,未之及此。然而限以常禮,隔以朝儀,情恐未通,言恐不盡。臣每見千官就列,萬乘臨軒,中書、樞密、三司,歷陛而進,禮成而退,為定制也。望陛下坐朝之暇,聽政之餘,頻召大臣,共議邊事,定而後行,無容小臣間煺其議。四曰不貴虛名,戒無益也。且聖人無名,神人無功,跡用不彰,品物自化,道德既喪,功名始生。五帝猶能不伐,三代多或自矜,討蠻夷則重困生靈,得土地則空標史策,禍敗之本,何莫由斯。今萬國駿奔,四民康樂,惟茲北狄,未服中原。以臣思之,恐宗廟之靈,天地之意,慮陛下驕於大寶,怠於萬機,用廣聖謨,以為儆戒。誠宜作備邊之計,示憂民之心,不必輕用雄帥,深入敵境,竭蒼生之眾力,務青史之虛名。如此,則天道順,人心悅,年歲之間,可緩圖也。五曰禁止游惰,厚民力也。夫牧民者君也,聚人者財也,產財用者土地也,闢土地者人民也。人民眾則土地闢,財用足則國家安。今雖務農桑,尚多浮薄,耕織者鮮,衣食者眾,如飛芻挽粟之勞,妨鑿井耕田之力,若無條禁,曷禦兇荒。臣請訪問有司,則輸稅之家可見矣,食祿之人可知矣,軍人受食者可數矣,僧道蠹人者可明矣。復有臺寺小吏,府監雜工,總其數而計之,聚其人而校之,臣恐以三分勤耕苦織之人,贍七分坐待衣食之輩,欲求民泰,不亦難乎!今郡縣雖多,要荒且遠,除河北備邊之外,民力可用者惟東至登、萊,西盡秦、鳳,南抵淮、泗而已。此數十州者,中土之根本,不可不惜也。望陛下少度僧尼,少崇寺觀,勸風俗,務田農,則人力彊,而邊用實也。若軍運勞於外,游惰耗於內,人力日削,邊用日多,不幸有水旱之災,則寇不在外而在乎內也。惟陛下熟計之。

整體方向上,禹偁對「將軍事討伐放於次要位置,集中精力改善內政」沒有異議。

「請於緣邊要害之地,為三軍以備之,若有唐受降城之類。如國家有兵三十萬,則每軍十萬人,使互相救援,責以成功。立功者行賞,無功者明誅。北戎不能南下矣」與張洎「臣今伏請悉聚河朔之兵,於緣邊建三大鎮,各統十萬之眾,鼎據而守焉」英雄所見略同。「併省官吏」即張洎「減官吏之冗員」。

《宋史》:「王禹偁,字元之,濟州鉅野人。世為農家,九歲能文,畢士安見而器之。太平興國八年擢進士,授成武主簿。」

不過,禹偁雖為文官系統之人物,但他同意「艱難選舉,抑儒臣而激武臣也......望減儒冠之賜,以均戰士之恩」。

知制誥田錫奏疏曰:

今之禦戎,無先於選將帥,既得將帥,請委任責成,不必降以陣圖,不須授之方略,自然因機設變,觀釁制宜,無不成功,無不破敵矣。昔漢時西羌犯塞,趙充國年七十矣,上使丙吉問曰:「誰可為將?」充國對曰:「無踰老臣。」以是言之,則令宰臣以下各舉堪為將帥者,宿舊武臣素有聞望者亦令自舉,然後陛下詳擇而用之。趙充國老將,尚云「百聞不如一見」。況今委任將帥,而每事欲從中降詔,授以方略,或賜以陣圖,依從則有未合宜,專斷則是違上旨,以此制勝,未見其長。伏乞速命宰臣各舉良將,及令素有聞望宿舊武臣,自舉其能及舉所知者。又將帥行恩信,恤士卒,必豐財貨,方得士心。昔趙奢為將,得賞賜盡與軍吏;李牧為將,軍市之租,皆用享士卒。今將帥能效奢、牧者,幾何人哉!若以年年供億輓運,師老費財,曷若厚給將帥,使之賞用也。近代侯伯,各有廳直三五十人,習騎射為腹心,每出入敵陣,得以隨身。後來不敢養置,昨楊業陷陣,訪聞亦是無自己腹心,以致為敵人所獲。今雖時異事殊,然廢置利害,亦宜詢訪行之。又可於沿邊諸郡擇有勇智者,命為刺史,委之自用方略,警急利便,事訖方奏,使人人各盡其才術。此必為陛下各立殊勳,控制侵侮,如後漢郭伋、張堪之守漁陽也。臣未知朝廷府庫錢帛之大數,亦不知國家支費用度之眾寡。若陛下省罷塔廟之耗費,迴充軍旅之賞給,則孰不革其怨心,孰不致其死力。

臣聞前年出師向北,命曹彬以下欲取幽州,是侯利用、賀令圖之輩熒惑聖聰,陳謀畫策,而宰臣昉等不知。又去年招置義軍,劄配軍分,宰相普等亦不知之。豈有議邊陲,發師旅,而宰相不與聞!若宰相非才,何不罷免?宰相可任,何不詢謀?今宰相普三入中書,再出藩鎮,重望碩德,元老大臣,人所具瞻,事無不歷,乞陛下以軍旅之事,機密之謀,悉與籌量,盡其規畫。此乃國家大體,君父至公。臣聞偏信生姦,獨任成亂。侯利用、賀令圖等既誤陛下機宜於前,無令似侯利用、賀令圖者復誤陛下機宜於後。伏乞陛下一一與宰相謀議,事事與宰相商量,悔自前獨斷之明,行今後公共之理,則事無不允當,下無不盡忠矣。又宜辨邊上奏報之虛實,察左右蒙蔽之有無。奏失利則未必盡言,報大捷則不足深信,陛下不當信而先信,陛下本欲知而未知。如此,何以料安危?如此,何以策成敗?安危成敗之理,乞陛下詳而察之。

兵書曰:「事莫密於間,賞莫重於間。」狄中自有諸國,未審陛下曾探得凡有幾國否?幾國與匈奴為仇?若悉知之,可以用重賞,行間諜。間諜若行,則戎狄自亂,戎狄自亂,則邊鄙自寧。昔李靖用間破突厥,心腹之人自離貳。募能往絕域刺名王、亂蕃部,使交相侵害,如漢之陳湯、傅介子之流,則不勞師徒,自然歸化。此可以緩陛下憂邊之心也。

凡徵發兵士,或儲備糧草,亦宜慎靜,勿使喧煩。臣竊聞去年於戶稅上折科馬草,及官中和買,當買納未足之間,即有使臣催督,貧下戶婦女,有行校科者。又聞汴河乾淺,遂分南河水添注汴河以通漕運。國家計度何在,而臨時一至於此。臣即不知國家現在軍儲支得幾年,若是無九年之糧,實為無備,若是無三年之糧,實為窘急。若不窘急,則何以科校婦女而納草,添注河水而漕運也?

昔吳起為將,為士卒吮癰。霍去病為將,漢帝欲為治第,去病曰:「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未喻陛下以今之將帥有如吳起、霍去病否?若以臣見,即將帥必無其人。何以知之,將帥肯與士卒吮癰乎?若賜第宅,其肯辭乎?將帥非才,即無威名,何以使匈奴望風而懼!

然以臣所見,小小公事,不勞陛下一一用心。若以社稷之大計,為子孫之遠圖,則在乎舉大略,求將相,務帝王之大體也。設如人欲理身,先理心,心無邪則身自正;欲理外,先理內,內既理則外自安。臣謂邊上動,由朝廷動之,邊上靜,由朝廷靜之。任賢相於內,則百職舉而紀綱正。委良將於外,則四夷靜而邊鄙安。臣之愚衷,備於此矣。已然之患,既陛下徧訪直言,未然之虞,乞陛下常切留意。

見解大致和王禹偁類似,卻特別指出:

a. 禹偁口中的「小臣」為侯利用、賀令圖。

b. 太宗不「信用大臣,參決機務」的具體例子 -「命曹彬以下欲取幽州......而宰臣昉等不知。又去年招置義軍,劄配軍分,宰相普等亦不知之」。

c. 「將帥無權」如何消除 -「既得將帥,請委任責成,不必降以陣圖,不須授之方略,自然因機設變,觀釁制宜,無不成功,無不破敵矣」。

《宋史》:「田錫,字表聖,嘉州洪雅人。幼聰悟,好讀書屬文......太平興國三年,進士高等,釋褐將作監丞、通判宣州。遷著作郎、京西北路轉運判官。改左拾遺、直史館,賜緋魚。」

田錫都是文官出身。

何解文官意見竟對日後宋朝軍事外交政策起決定性作用?太宗為什麼要對文官言聽計從?我們可透過以下一條史料找到答案:

初議興兵,上獨與樞密院計議,一日至六召,中書不預聞。及敗,召樞密院使王顯,副使張齊賢、王沔,謂曰:「卿等共視朕,自今復作如此事否?」上既推誠悔過,顯等咸愧懼,若無所容。

經略幽燕全盤失敗,乃太宗銳進輕敵,以及武臣 (樞密院) 無所適從造成,文官 (即中書) 全不知情。「河朔震恐」刺激太宗反省一己過失,因而廣開言路,接納文官意見,「轉攻為守」、「布帛換和平」、「將內修政理置於首位」等想法遂得以成為宋朝國策。

但是,如曾瑞龍所言,文官們的見解彷彿「帶來過當的畏敵傾向」。北宋積弱,淪為外表繁榮富裕、內裡軍力不振的「紙老虎」,與太宗過度信賴文官「偃武」有密切關係。

結合五代史脈絡審視,文官、武臣兩大系統的鬥爭,五代明顯後者力壓前者 (皇帝多軍人出身),進入宋代,太祖雖重讀書人,但宰相趙普僅用「半部《論語》治天下」,直到太宗,一方面以書生自居,一方面因北伐失敗重用文官,終於,前者有機會力壓後者。國家亦由「尚武」轉為「崇文」。

越來越多知識分子藉科舉考試入仕,他們獲皇帝重用,不敢處處予以頂撞,皇權凌駕相權,唐朝的「坐而論道」不久也變為「站對」了。

[主要參考資料]

1. 李燾,《續資治通鑑長編》。

2. 脫脫等,《宋史》。

3. 曾瑞龍,《經略幽燕:宋遼戰爭災難性分析》。

4. 陶晉生,《宋遼金史論叢》。

 

2018年2月18日 星期日

欺騙

習近平勉勵香港青少年「多讀點歷史,多了解國情」。

敢問共黨二十年代藉「聯俄容共」滲透顛覆國民黨、對日抗戰時高呼「七分發展,二分應付,一分抗日」、建國後鬥倒知識分子及摧毀傳統文化......應不應該讀?

至於國情,網上流傳一條影片,習公開說:「我們要守住共產黨的家業。」家業如果穩固,何用「守住」?要「守住」,真相不是很清楚嗎?這就是國情。

旅美作家余杰最近發表文章<國學就是奴才學>,其中提到:「當代中國的『國學熱』,並非自然生成的,而是官方可以引導的。其源頭是六四屠殺之後中國出現信仰及文化真空,中共當局深知馬列毛主義對大眾失去了吸引力,只好重新抬出文革中被毛澤東摧抑的傳統文化,即譚嗣同所説的『兩千年皆秦制』,來蠱惑和麻醉人心。」

習近平汲汲於叫人學習文化歷史,實際仍是為政權穩固打算。偏偏中國二千五百年糟粕太多,奴才氣重,稍一不慎,隨時誤墮中共圈套。

蘇賡哲說:「以前,我是中國文學歷史系的老師,大學預科《中國文化常識》課本也是我寫的,但 26 年來,我從熱愛變成厭惡......我只懂何以變,不明白何以不變。」

其實,越了解中共的文化統戰技倆、看清中國人的劣根性及知悉傳統無法開出限制統治者權力的民主憲政制度,越由熱愛變厭惡。

今天口頭不斷說自己愛國的,利用權力強推愛國教育的,要麼不深入了解過中國歷史文化及中共 (即不愛國),要麼是睜大眼講大話騙香港同胞。

看著說流利普通話的少年警訊成員,小朋友們要懂得分辨是非善惡,洞察誰在欺騙你才好。

大興文教

宋太宗喜歡讀書,「辰巳間視事,既罷,即看書,深夜乃寢,五鼓而起,盛暑永晝未嘗臥」。他「詔史館所修《太平總類》,日進三卷」。大臣宋琪等言:「日閱三卷,恐聖躬疲倦。」太宗答:「開卷有益,不為勞也。」《太平總類》不久改名《太平御覽》。

《太平御覽》是李昉等在太平興國二年 (公元 977 年) 奉太宗之命 (有見於唐末五代戰亂頻繁,致使典籍散失),太平興國八年 (公元 984 年) 十二月書成。《太平御覽》以《修文殿御覽》(北齊後主高緯時代官修的一部類書,由左僕射祖珽建議編纂)、《藝文類聚》(唐高祖李淵下令編修的類書) 等書為藍本,書名「太平」取自年號「太平興國」,「御覽」指「書成之後,太宗日覽三卷,一歲而讀周,故賜是名也。」(宋敏求《春明退朝錄》)

《太平御覽》凡一千卷,分五十五部,例如:天部、地部、皇王部、偏霸部、州郡部、居處部、職官部、兵部、禮儀部、文部、釋部、道部、服章部、疾病部、工藝部、器物部、四夷部、珍寶部、飲食部、神鬼部、獸部、羽族部、鱗介部、木部、竹部、果部、香部、藥部、百卉部等。各部下再細分五千三百多類,類下復有子目,旁徵博引,是宋代最大的類書之一 (相當於西方的百科全書)。

同時編纂的類書還有《太平廣記》,凡五百卷,目錄十卷,共分九十二大類,下面再細分一百五十多個小類,專收野史及小說雜著,尤以六朝志怪、唐人傳奇為多。著名的《霍小玉傳》、《鶯鶯傳》,皆最早見於《太平廣記》。

太平興國七年 (公元 982 年),太宗下令編修《文苑英華》,上自南梁,下至五代,賦、詩、雜文、詔誥、書判、表疏、碑誌……,一律收入,卷帙浩繁。

南宋學者王明清《揮麈後錄》引朱敦儒的話:「太平興國中,諸降王死,其舊臣或宣怨言,太宗盡收用之,置之館閣,使修群書,如《冊府元龜》、《文苑英華》、《太平廣記》之類。廣其卷帙,厚其廩祿贍給,以役其心,多卒老於文字之間。」

弘揚文化背後,隱含消磨異見知識分子的政治目的。竊以為此乃清朝康熙借《古今圖書集成》、乾隆借《四庫全書》(乾隆說:「宋太宗身有慚德,因集文人為《太平御覽》、《太平廣記》、《文苑英華》三大書,以弭草野之私議。」) 摧殘漢族知識分子心靈,使之不作反抗的濫觴。

《太平御覽》、《太平廣記》、《文苑英華》跟真宗時編纂的《冊府元龜》合稱為「宋代四大書」。

明朝胡應麟《少室山房類稿》評曰:「宋初輯三大類書,《御覽》之龐雜,《文苑》之蕪冗,《廣記》之怪誕,皆藝林所厭薄,而不知其有助於載籍者不鮮也。非《御覽》,西京以迄六代諸史乘煨燼矣;非《英華》,典午以迄三唐諸文賦烟埃矣;非《廣記》,汲冢以迄五朝諸小說烏有矣。所錄本書,今十九不存,間存者往往賴此而完帙僅半,余恍忽睹其名耳。宋人雜說單行,本朝垂百數種,捨此遂無可別稽。故是編雖蕪冗,世莫得而廢也。」

大致中肯。

除了編纂古籍,太宗又廣招天下賢才,謂侍臣曰:「朕欲博求俊乂於科場中,非敢望拔十得五;止得一二,亦可為致治之具矣。」

禮部試及格者,由太宗升殿考試,決定名次,所謂「御講武殿,內出詩賦題覆試進士,命翰林學士李昉、扈蒙定其優劣為三等」。日後拜相的呂蒙正,便是透過科舉考試進入官場 (太平興國二年狀元)。

對不及格的年老考生,太宗特別憐惜,賜予其官職。薛居正等言取人太多,用人多驟,太宗卻意欲大興文教,未有採納 (這為宋朝冗官充斥、架構重疊、行政效率低降埋下伏筆)。

[主要參考資料]

1. 畢沅,《續資治通鑑》。

2.  李燾,《續資治通鑑長編》。

2018年2月17日 星期六

郝德傑與國民政府的互動

早於 1927 年蔣介石全面清黨後,港督金文泰已決心和國民政府恢復友好。金文泰這樣做,是因為他看到:香港在政治、社會、經濟上皆無法與中國大陸完全割裂。

步入三十年代,日本侵華日亟,郝德傑遂加強與國府的聯繫,以備變故。

1931 年 9 月 18 日,日本關東軍以東北軍炸毀南滿鐵路 (由日本修築) 為藉口,侵佔瀋陽。是時張學良在北平協和醫院養病,有見日軍武備精良,不宜硬碰,下令東北軍不作任何抵抗,結果東北三省失陷,史稱「九一八事變」。

未幾日本成立「(偽) 滿洲國」,且於長城附近地區發動進攻,「一二八事變」更波及上海。郝德傑對大陸局勢日益不穩深表關注,1936 年 9 月 17 日,他出訪廣州,拜會國府軍政大員,18 日,他在沙面英國領事館宴請蔣介石等人。

兩個月後 (即 11 月 4 日),廣東省政府主席黃慕松、廣州市市長曾養甫來港答謝並回訪郝德傑。

黃慕松清末加入同盟會,民國初年曾被孫中山任命為大總統府軍咨府 (後改參謀本部) 第五局局長。黃埔軍校成立,他出任高級班副主任,屬國民黨資深黨員。

至於曾養甫,陳果夫回憶:「那時 (組織) 部裡面有一個幹事,專司民眾組織,廣州市民眾組織完全歸其指導。這位幹事姓譚,在共黨中佔有重要地位,他兼職太多,每次開會常常不能到部請示或報告,再三嘱咐,始終不能履行......改派曾養甫同志繼任。從此廣州市民眾的指導權才轉入本黨同志之手。」陳果夫乃蔣介石親信,則曾養甫亦為國民黨「蔣派」之人物。

11 月 6 日,黃、曾返回廣州。12 月 12 日,張學良和楊虎城在西安發動「兵諫」,扣押蔣介石,迫逼他接受「停止剿共,一同抗日」主張,放棄「攘外必先安內」政策,蔣最後同意,史稱「西安事變」。1937 年 3 月 20 日,黃慕松病逝,吳鐵城 (經林森介紹加入同盟會,反對容共,清黨時表態擁護蔣介石) 接任廣東省政府主席,4 月官式訪問郝德傑。

大陸人民抗日情緒高漲,國共合作抗日之勢已成。4 月 16 日,郝德傑卸任,史美 (N. L. Smith,原為輔政司) 署理港督一職。三個月後,「七七事變」(日軍借搜尋一名失蹤士兵,要求進入宛平城,遭拒絕後,即展開炮轟。國軍第二十九軍奮起抵抗) 爆發,中國對日抗戰掀起序幕。

羅富國 1938 年 7 月才代郝德傑回訪吳鐵城,這時上海、南京陷落,日軍南下進犯廣東省,局勢越來越動盪。

二十年代初,司徒拔以北洋政府為外交溝通對象。北伐完成,金文泰、郝德傑以南京國民政府為外交溝通對象。1949 年中共建國,麥理浩七十年代末訪京跟中共商討處理香港前途問題。許寶強解釋何謂「現實政治」(Realpolitik):「所謂『現實政治』,是指政治的考量所依據的是赤裸的利益計算,而資源分配的爭奪和勝負,則完全取決於政治實力,而非建基於道德原則或普世價值。」香港歷屆總督可說是深明此道,也是英人務實作風 (儲安平、鄺健銘皆認為英人較務實) 使然。

不過,司徒拔有意推翻廣州革命政府 (為蘇俄及中共所把持),金文泰、郝德傑跟蔣介石及其派系互動頻繁,戴麟趾「六七暴動」時嚴打左派,俱反映港督一貫持守「反共」(至少是「拒共」) 立場。港府一面倒親共,是 97 後的事,之前從未出現過。

另外,郝德傑見中國大陸不穩,主動溝通廣東政界要人,都算未雨綢繆,值得嘉許。

[主要參考資料]

1. 張連興,《香港二十八總督》。

2. 高馬可 (John M. Carroll),《香港簡史》(A Concise History of Hong Kong)。

3. 陳永忠,《儲安平生平與思想研究:國共不容的知識份子》。

4. 鄺健銘,《港英時代:英國殖民管治術》。

5. 陳果夫,《十五年至十七年間從事黨務工作的回憶》。

6. 許寶強,<「現實政治」的虛妄>。

2018年2月16日 星期五

我什麼都不是

今年的農曆新年,曉瑩再沒有跟我在網上聊天,亦沒有相約我聚會。我卻在年三十下午有一番怪異際遇,令內心重重地受創,如鐵錐穿心。

近幾年,我給自己定了過年傳統:每逢年三十必定到維園年宵走走。今年當我甫入 A 區檔口,竟發生意想不到的事。一名身穿粉紅色冬季外套,腳配黑色長褲的女子出現在我眼前。那女子約莫二十歲尾三十歲頭的年紀,面容憔悴,濃濃的眼線脂粉遮掩不住疲乏及歲月的痕跡,而她的相貌竟與我的女神曉瑩一模一樣!她挽著男朋友的手走過,我定睛看她,她竟對我不瞅不睬,眼神一片茫然。我的心跳加速,繼而是創痛。

「這個女子是曉瑩嗎?」

「曉瑩的相貌那麼特別,她竟如此相似,難道真是純粹『人有相似』?」

「曉瑩喜歡穿裙子,給人典雅有氣質的感覺,但她現在是人家妻子嘛,加上習慣深居簡出,穿得樸素也很合理。可是,為什麼她憔悴得很?是那個男人對她不好,沒有愛惜她嗎?抑或生活越來越困難,連衣衫都被迫變賣?」

一連串問題驟然而生,我卻不敢上前問該女子的名字,我「冇鬼用」。

我只知不停盯著她,越看越覺得她是我日思夜想、魂牽夢縈的女神。她開始跟男友交談,彷彿對我的目光有意見,二人慢慢離開。我看著她側面,心中暗嘆:「真的很像,她真是曉瑩吧!」

但為何曉瑩要裝作不認識我?是因為我半年前的不軌思想?因為男友在旁,她不好意思跟我相認?還是......她已經忘記了我。

當我想用手提電話核實該女子是否曉瑩時,我發現自己未有帶上。二人早就走得不見影蹤。我內心前所未有的創痛。

「為何她不肯認我,視我如陌生人?」

「為何她要和他一起,弄得自己這麼辛苦,這麼憔悴?」

突然,我頓悟了一下,尤使創痛加劇:我是曉瑩的誰?我什麼都不是!勉強言之,我亦不過是她舊同學、被刪走的朋友罷了。

就算真的是曉瑩,她要視我如陌生人,連招呼都不給我打,甘願為男友嚐盡苦楚,不做女神改做賢淑妻子,我有資格干預麼?我有法子改變麼?沒有。

錐心之痛,加上強烈的無力感,我猶如活死人,彷彿一切都再無意義,行年宵無異於白行一趟。

「我應否打電話證實?如果是真,我該怎麼辦?要罵她一頓嗎?」

其實我知道,即使沒出現這位女子,曉瑩一樣會在另一時空間挽著男友的手臂,穿著輕簡的服飾跟他親熱地行年宵辦年貨,只是我未看見。而我同樣沒資格作任何干涉,她依然可以當從未認識過我。問與不問,意義不大。

然而,我的心委實不舒服,六神無主。回到家,接通電話詢問,聽到曉瑩答:「冇 (去)」(很感激她還願意接聽我電話) 我已控制不住淚水:「我地相識一場,見唔到仲話,見到可唔可以唔好當我陌生人......」曉瑩重覆:「冇 (去)」。

我又乘機向半年前的出言冒犯致歉,但她好像記不起這件事,道:「我好忙,仲有冇野想講?」你教我如何講下去呢?我有很多心聲、很多話想說給曉瑩聽,但我沒機會說。「唔打擾你喇,拜拜。」面書、電郵封鎖半年、未曾相見一年,結果僅換來她冷淡和我對話半分鐘 (甚或更少)。

想起去年她的友善親切,很心痛。

老天,可否讓時光倒流?我求求你。

2018年2月15日 星期四

兩個甲子前的戊戌年

新一年是戊戌狗年,兩個甲子前,神州大陸正進行戊戌變法,變法歷時 103 日,最後一場政變令變法夭折,光緒遭慈禧軟禁,康有為、梁啟超各自尋求英國及日本庇護,六君子 (譚嗣同、林旭、楊銳、楊深秀、劉光第、康廣仁) 則在菜市口法場慷慨就義。

有論者認為,如果戊戌變法成功,中國將實行君主立憲,類似於今天的英國、日本。此一講法不盡準確。

英國君主之所以受憲法約束,成為虛位元首,源於《大憲章》簽署。而英格蘭國王約翰 1215 年簽署《大憲章》,很大程度是怯於封建貴族起來反抗,封建貴族的勇武態度。

至於天皇沒有治理國政的權能,因日本在二次大戰中為戰敗國,美國授意制定的憲法僅容許天皇作為「日本國之象徵,日本國民統一之象徵」。沒有美國插手,日本的君主立憲未必會帶來文明。

康有為、梁啟超雖有憲政思想,但普羅大眾根本不知道憲法是限制皇帝絕對權力的社會契約,他們也不了解天賦人權為何物。清朝方面,慈禧汲汲於保存既有權力,維護滿族親貴的利益,她會否心甘情願跟人民 (大部份是漢人) 分享權力,頗成疑問。除非大規模群眾抗爭爆發,否則徒靠數位六品官員和一位龍椅尚未坐暖的少年皇帝煽風點火、大聲疾呼,注定失敗。

社會無所適從,卻觸動慈禧多疑的神經,加上「罷免禮部六堂官事件」(禮部有一位官員王照,上書建議光緒和慈禧出國考察。六位堂官予以阻撓,且指斥王照心懷不軌。光緒知道後,以為六堂官阻撓新政,於是一次過把他們通通罷免),慈禧卒之先下手為強 (其中一位堂官名叫懷塔布,他的妻子私底下向慈禧哭訴,慈禧決定採取行動)。

據張一麐《心太平室集》和陳夔龍《夢蕉亭雜記》, 9 月 21 日 (八月初六) 晚,楊崇伊從北京帶來消息:慈禧宣告訓政,並下令緝拿康有為、康廣仁。袁世凱得知,擔心譚嗣同在法華寺請求他發兵包圍頤和園的消息外洩,牽連自己,遂「跪求榮 (祿) 為作主」,把維新派密謀殺害慈禧種種和盤托出。六君子未幾被捕處斬,康梁出走。

一般覺得,袁世凱向榮祿告密,致使變法失敗,光緒遭軟禁。然而,有兩點值得注意:

(1) 上諭中只命捉拿康有為、康廣仁兄弟,沒有包括譚嗣同;

(2) 袁世凱八月初五日上午覲見光緒後,乘火車回天津,「抵津,日已落」。袁趕到榮祿處告密,已在夜間。按照當時缺乏夜間行車,榮祿斷不可能連夜乘火車趕往北京,把消息告知慈禧。偏偏慈禧在初六日上午實行訓政。(見<戊戌變法時袁世凱傾向「維新」 並未主動告密>)

袁世凱出賣光緒云云,或許是光緒弟弟醇親王載灃的主觀情緒宣泄,結合世人訛傳所致,並非事實。

戊戌變法失敗催生辛亥革命,清王朝被推翻。今天中共抗拒政制改革,壓制異見聲音,收緊各項基本自由,所謂「大國」,極有可能重蹈歷史覆轍而不自知。

2018年2月14日 星期三

宋越戰爭

丁部領開國,推行了一系列措施,包括:建宮殿、定朝儀、置百官等。他又厲行嚴刑峻法,「威制天下」,結果人皆畏服,無敢違法者。

丁部領長子丁璉曾協助父親開創帝業,獲封「南越王」。丁部領本來想把皇位傳給他,後來卻改變初衷,立幼子丁項郎為太子。丁璉忿忿不平,以丁項郎「不為忠孝,伏事上父及長兄,卻行惡心,違背若愛寬容」為理由,暗中派人把他殺害。

未幾,祗候內人杜釋 (宦官) 陰謀篡位,乘丁部領酒醉,將其殺死,丁璉亦遇害。定國公阮匐 (開國宰相,跟隨丁部領打天下) 率領軍隊入宮,杜釋藏匿,三日後因伸手盛雨水飲用,被宮女發現。杜釋被阮匐逮捕斬首、分屍。

阮匐與黎桓 (黎桓原本屬於丁璉麾下,憑著智勇雙全得到丁部領賞識,參與過平定「十二使君」的戰鬥,立下赫赫戰功,獲任命為「十道將軍殿前都指揮使」,即全國軍隊最高統帥) 等大臣奉丁部領次子衞王丁璿為新君。丁璿年方 10 歲,黎桓攝政 (跟楊雲娥太后通姦而成為攝政),自稱「副王」。阮匐、丁佃、范盍等覺得黎桓將對皇帝不利,分水陸兩道舉兵,進攻首都華閭。楊太后與黎桓合謀平亂 ,阮、丁、范的軍隊被消滅。自此,朝廷再無制衡黎桓的力量,大權旁落黎桓手中。

知邕州太常博士侯仁寶 (與趙普為姻親。盧多遜上台,他被派到邕州做官,一直想回到洛陽) 見大瞿越發生變亂,向宋太宗建議出兵。宋太宗於是借「剷除專權的黎桓」為名,派兵南下,任命侯仁寶為交州陸路水路轉運使,孫全興、郝守俊、陳欽祚等為兵馬都部署。

楊太后命令黎桓加緊防禦,同時安排范巨倆煽動軍士兵變,擁立黎為皇帝。軍士高呼萬歲,楊太后更親自將黃袍加於黎桓身上。黎桓登基即位,改元天福,建立前黎朝,丁璿被廢為衛王。

侯仁寶、孫全興部隊到達諒山,陳欽祚部隊到達西結,劉澄部隊到達白藤江,他們一度取得勝利,殺敵數千。可惜侯仁寶誤墮黎桓設下的陷阱 (侯仁寶率軍先行,孫全興部隊等候劉澄水軍。仁寶多次派人催促,孫全興依舊停留不前。劉澄水軍卒之抵達,兩軍合兵前進。黎桓引兵退至支棱江,遣使向侯仁寶詐降。仁寶中計,未作防備。黎桓夜襲宋軍軍營,宋軍潰敗,侯仁寶戰死。陳欽祚得知侯仁寶戰敗身亡,率軍撤退,遭黎桓追擊,大敗),戰事失利,宋太宗被迫撤軍。

「白藤江之戰」(發生於宋太宗太平興國六年,即公元 981 年,又名宋越戰爭) 使前黎朝和宋朝的外交關係變得緊張。直至黎桓遣使向宋朝進貢,並遣還俘虜、上表謝罪,宋朝才於公元 987 年 (太宗雍熙四年) 承認黎桓的統治地位 (封「交趾郡王」,後加封「南平王」)。

毛澤東說:「槍桿子裡出政權」,黎桓是一個很成功的例子。

另外,宋太宗透過軍事介入黎桓篡奪丁朝皇位之事,這算不算「干涉別國內政」?

[主要參考資料]

1. 吳士連等,《大越史記全書》。

2. 脫脫等,《宋史》。

2018年2月12日 星期一

十二使君之亂

自秦始皇平百越,越南 (古稱交趾 / 交州) 開始為中國所統治。秦末,天下大亂,南海郡尉趙佗乘機據地稱王,建立南越國。可惜到了西漢武帝,出兵滅亡南越國,越南從此成為漢朝領土,受漢朝直接統治。

錫光、任延先後教導當地人民學習禮義及耕稼,並為其制定婚姻嫁娶制度,越南稍染華夏之風。

東漢光武帝建武十六年 (公元 40 年),雒越族領袖徵側的丈夫詩索被「張眼視錢」、財迷心竅的交趾太守蘇定處死,徵側於是聯合妹妹徵貳起兵反抗,老百姓紛紛響應,蘇定逃往南海郡。雒越族人推舉徵側為王,光武帝派伏波將軍馬援等率兵南下平叛。二徵最後戰敗而死 (據說她們騎在大象背上作戰),起義告一段落。

越南長期被中國控制,直至唐末,交州土豪曲承裕獲授予安南靜海節度使,他的孫兒曲承美與南漢爭奪自主權,遭消滅。楊廷藝 (曲氏舊將) 繼起,為部將矯公羨所殺。廷藝牙將兼女婿吳權討伐矯公羨,公羨向南漢求援。吳權先殺公羨,再在白藤江海口設置陷阱,使「漢兵大敗,士卒覆溺者太半」。「白藤江之戰」後,南漢勢力被逐出越南,吳權自立為王,定都螺城。

吳權在位六年去世,吳朝旋即陷入一片混亂。楊三哥 (楊廷藝之子) 未有按照吳權臨終遺命輔助新君,反而陰謀奪位,稱「平王」。吳權長子吳昌岌出逃藏匿,次子吳昌文被楊三哥收為己子。吳昌文不久趁領兵外出討伐叛亂,倒戈相向,推翻楊三哥,奪回權力,與兄長吳昌岌共理國政。奈何吳昌岌越來越專橫,作威作福,吳昌文氣憤得不再參與政事,後來在戰場陣亡。

這個時期的吳朝,已無力管治地方,「群雄競起,各據郡邑自守」,其中有所謂「十二使君」出現:

「吳昌熾據平橋、矯公罕 (矯三制) 據峯州、阮寬 (阮太平) 據三帶、吳日慶 (吳覽公) 據唐林、杜景碩 (杜景公) 據杜洞江、李圭 (《欽定越史通鑑綱目》作「李奎」) (李朗公) 據超類、阮守捷 (阮令公) 據僊遊、呂唐 (呂佐公) 據細江、阮超 (阮右公) 據西扶烈、矯順 (矯令公) 據回湖、范白虎 (范防遏) 據藤州、陳覽 (陳明公) 據布海口,號十二使君」。

驩州刺史丁公著的兒子丁部領,割據華閭洞。他擊敗及招降叔父丁預,繼而與兒子丁璉投靠陳覽 (陳明公) (因其兵力較強、領地較廣、家產富有,且「有德而無嗣」),利用三萬兵馬降服范防遏,軍事和聯姻手段震懾吳日慶和吳昌熾,逐個擊破的策略消滅矯公罕、矯順、阮寬、阮守捷、呂唐、李奎等,加上杜景碩中流矢,阮超率軍渡河時遇狂風覆沒,「十二使君」卒之被蕩平。

丁部領統一全國,即皇帝位,改國號「大瞿越」,以華閭洞為首都,丁朝正式建立,時為宋太祖乾德六年 (公元 968 年)。

[主要參考資料]

1. 吳士連等,《大越史記全書》。

2. 潘清簡,《欽定越史通鑑綱目》。

2018年2月10日 星期六

遼主聖宗

契丹國君每給人好戰、勇武之感。其實,此乃是一種偏見。觀乎遼聖宗耶律隆緒的言行,其與中原聖主並無不同 (他也是遼國在位最長的皇帝,凡四十九年)。

聖宗乃遼景宗與燕燕皇后 (即蕭太后) 所生。其剛即位,年僅 12 歲,軍國大事皆由蕭太后、大臣韓德讓決定。著名的「澶淵之盟」的簽署,嚴格上也與聖宗無關。

聖宗諱隆緒,景宗之長子。年十二即位,改元統和。尊母蕭氏為承天太后,臨朝稱制凡二十七年,乃歸政於帝。(卷七,聖宗天輔皇帝)

不過,聖宗天生有成為一代明君的資質。其既能承受蕭太后之辱罵,不胡亂發作,又好讀唐太宗《貞觀政要》,以唐太宗李世民、後唐明宗李嗣源、宋太祖趙匡胤、宋太宗趙光義為「五百年來中國之英主」,加以仰慕仿傚。

帝既不預朝政,縱心弋獵,左右狎邪與帝為笑謔者,太后知之,重行杖責,帝亦不免詬問。御服、御馬皆太后檢校焉。或宮嬪讒帝,太后信之,必庭辱帝。每承順,略無怨辭。好讀唐貞觀事要,至太宗、明皇實錄則欽伏,故御名連明皇諱上一字;又親以契丹字譯白居易諷諫集,召番臣等讀之。嘗云:「五百年來中國之英主,遠則唐太宗,次則後唐明宗,近則今宋太祖、太宗也。」(卷七,聖宗天輔皇帝)

孝悌之道,聖宗頗能恪守。

或諸道貢進珍奇,一無所取,皆讓其弟。親政後方一月,太后暴崩,帝哀毀骨立,哭必嘔血。番漢群臣上言山陵已畢,宜改元。帝曰:「改元吉禮也。居喪行吉禮,乃不孝子也。」群臣曰:「古之帝王,以日易月,宜法古制。」帝曰:「吾契丹主也,寧違古制,不為不孝之人。」終制三年。(卷七,聖宗天輔皇帝)

韓德讓擁立自己為帝有功,聖宗於是把他當作父親看待,始終如一。

丞相耶律隆運,本漢人,姓韓,名德讓,太后有辟陽侯之幸,賜姓耶律,改名隆運。尋拜大丞相,封晉王。景宗崩,太后臨朝,隆運私事之。是時,太后年方三十,諸子尚幼,外無親援,雄傑角立,帝登大寶,皆隆運力也。帝念其功,父事之。隆運薨,帝為制,服其終始,眷遇如此。(卷七,聖宗天輔皇帝)

聖宗又深受中原文化薰陶。佛道二教的宗旨、詩、樂,聖宗無不涉獵。

至於道釋二教,皆洞其旨。律呂音聲,特所精徹。承平日久,群方無事,縱酒作樂,無有虛日。與番漢臣下飲會,皆連晝夕,復盡去巾幘,促席造膝而坐。或自歌舞,或命后妃以下彈琵琶送酒。又喜吟詩,出題詔宰相以下賦詩,詩成進御,一一讀之,優者賜金帶。又御製曲百餘首。幸諸臣私第為會,時謂之「迎駕」,盡懽而罷。(卷七,聖宗天輔皇帝)

尤為重要者,自聖宗親政後,遼國始有真正的文治。

刑賞信必,無有僭差。撫柔諸番,咸有恩信。修睦宋朝,人使饋送,躬親檢校。時黃河暴漲,溺會同驛。帝親擇夷坦地,復創一驛。每年信使入境,先取宋朝登科記,驗其等甲高低、及第年月。其賜賚物,則密令人體探。(卷七,聖宗天輔皇帝)

聖宗信守「澶淵之盟」,待宋真宗如「兄皇」,為之置御靈,建資福道場,更要求臣民避真宗諱。

宋真宗上仙,薛貽廓報哀入境,幽州急遞先聞。帝不俟貽廓至闕,集番漢大臣舉哀,后妃以下皆為沾涕,因謂宰臣呂德懋曰:「吾與兄皇未結好前,征伐各有勝負,洎約兄弟二十餘年,兄皇昇遐,況與吾同月生,年大兩歲,吾又得幾多時也?」因又泣。復曰:「吾聞姪帝 (即仁宗皇帝) 聖年尚幼,必不知兄皇分義,恐為臣下所間,與吾違約矣。」後貽廓至闕,達宋帝聖意,喜謂后曰:「吾觀姪帝來意,必不失兄皇之誓。」復謂呂德懋曰:「晉高祖承嗣聖爺爺 (即遼太宗) 之力深矣!少主登位,便背盟約,皆臣下所惑。今姪帝必敦篤悠久矣。」又謂后曰:「汝可先貽書與南朝太后,備述妯娌之媛,人使往來,名傳南朝。」(卷七,聖宗天輔皇帝)

又詔燕京憫忠寺特置真宗御靈,建資福道場,百日而罷。復詔沿邊州軍不得作樂。後因御宴,有教坊都知格守樂名格子眼,轉充色長,因取新譜宣讀,帝欲更遷一官,見本名正犯真宗諱,因怒曰:「汝充教坊首領,豈不知我兄皇諱字?」遂以筆抹其宣而止。燕京僧錄亦犯真宗諱,勅更名圓融。尋下令國中應內外文武百僚、僧道、軍人、百姓等犯真宗諱者,悉令改之。(卷七,聖宗天輔皇帝)

聖宗汲汲於以北宋作為尊敬、學習的典範,可謂一掃契丹之頹風,而令遼國得以中興。

詔漢兒公事皆須體問南朝法度行事,不得造次舉止,其欽重宋朝百餘事,皆此類也。(卷七,聖宗天輔皇帝)

後世每以為遼國只是蠻夷外族,缺乏文治基礎、典章制度,近似於秦漢時之匈奴。這些盡是誤解!就本質而論,它更近於南北朝的北魏。後來的金國亦濫觴於此。

葉隆禮對聖宗有以下的評價:

聖宗挺寬仁之姿,表夙成之質。年方幼沖,母后侵政。事歸當璧,元輔專功。澶淵之深入,蓋其母后與權臣之謀,非聖宗本意也。眷遇功臣,終始如一;慈孝之性,本自天然,亦守成之令主云。(卷七,聖宗天輔皇帝)

誠哉斯言。

[主要參考資料]

1. 葉隆禮,《契丹國志》。

2018年2月9日 星期五

羅旭龢接任行政局華人代表

1936 年,羅旭龢接替退休的周壽臣,成為行政局華人代表。

羅旭龢 1880 年在香港出生 (籍貫廣東寶安),是帕西華人混血兒,年少於拔萃男書院及皇仁書院就讀,同時跟隨老師宿儒學習國學,學貫中西。畢業後,獲警隊聘為四等文員。優秀的辦事能力,令警署同僚莫不對其予以讚賞。

在警隊工作多年,羅旭龢 1913 年獲破格升任裁判司署首席文案。他以中學學歷處理地方法院文書,工作水平竟與法學專才相當,世所罕見 (英國人「不拘一格降人才」,是往昔香港能為年青人帶來希望、夢想的關鍵)。他不久被港府委任為官守太平紳士,繼而獲擢升為布政司署首席文案。每逢替港府草擬預算,羅旭龢態度必一絲不苟,務求做到條理分明,精細慎密,深得英國殖民地大臣嘉許。不過,他未有進一步往上爬,反而選擇急流勇退,轉戰商界。

憑藉在政界建立的影響力和聲望,羅旭龢先後任華人置業、香港電話、香港雪廠等公司的董事,南洋兄弟菸草公司、油蔴地小輪、中華汽車、九龍汽車等的顧問。1925 年「省港大罷工」,他更積極協助港府維持治安,且親自到廣州斡旋,平息罷工。成功爭取英國政府借款三千萬元應付困局,尤其使羅旭龢贏得「銀舌」稱譽。

1929 年,羅旭龢出任立法局非官守議員。有見於差餉徵收不合理 (「經濟大蕭條」令房地產市道不景氣,往往一幢樓宇有數層空置,業主卻必須繳交全幢樓的差餉),他建議實行「樓宇分層徵收差餉方案」,為民紓困,好評如潮。羅旭龢也為粵劇男女同台演出作出過貢獻,把呂維周、陳珠、利希立、源杏翹的共同請願信呈交港府。

羅旭龢與何東、羅文錦、曹善允齊名,皆屬於當時香港上流社會的要員。

何東是荷蘭裔猶太商人何仕文跟廣東華人女子施娣所生,就讀皇仁書院,精通中國經典和八股文之餘,擅長和外國人打交道。

羅文錦廣東番禺出生,父親羅長肇是第一代香港歐亞混血兒,長肇之父為英商羅富華 (Thomas Rothwell),母為華人女子曾有。文錦乃羅長肇與施炳光 (Andrew Zimmern) 之姊施湘卿所生,施氏家族具日耳曼及猶太血統。他 13 歲留學英國,主修法律,1915 年在英國取得律師資格,返回香港執業。

曹善允祖籍廣東香山,於葡屬澳門出生。14 歲獲家人送往上海習國學,在父親同鄉友好韋寶珊 (亦是香港富商) 贊助下,他得以遊歷英國,並在當地修讀法律。1896 年曹善允獲英格蘭及威爾斯最高法院認可為執業事務律師。

跟黃勝推動清廷洋務、伍廷芳代表革命黨人北上議和、何啟替廣州政府售賣愛國獎劵迥異,羅旭龢、何東、羅文錦、曹善允俱把工作重心置於香港,以香港為家 (羅文錦未幾就著小販發牌及規管問題,直斥市政局主席兼衛生局局長杜德不是)。他們一方面不為中原華夏所容納 (因血統有欠純粹),一方面學識淵博,中西合璧。

何東家族、羅文錦家族,與利希慎家族、高可寧家族並列為「四大家族」。利希慎年少時就讀皇仁書院,畢業後留校任教,因繼承父業經營鴉片生意致富,有「公煙 (鴉片) 大王」之稱。港府禁售鴉片,他改為投資房地產,用 380 萬向怡和洋行購得東角山一帶土地 (即今日利園山道、利舞台、波斯富街、恩平道一帶)。高可寧,廣東番禺人,靠在澳門經營番攤攤館、鴉片生意發跡。

今天「四大家族」專門指「以地產起家,在香港擁有巨大政經影響力的李嘉誠、郭得勝、李兆基、鄭裕彤家族」,這是香港的墮落!

日治時期,羅旭龢一度出任日本軍政府華民代表會主席 (羅旭龢本非純正華人,缺乏「漢賊不兩立」、「華夷之辨」的觀念,值得諒解。況且,擔當華人代表,跟日本人周旋,還不是為了香港廣大華人生活著想?羅旭龢冒著性命不保的危險,為香港人做事,我們斷不能以「漢奸」二字將其行事一筆抹殺)。

香港重光,羅旭龢長篇累牘的解釋不獲英國政府接受,被列入黑名單 (英國認為羅旭龢叛國),終身永不錄用。自此,他甚少出席公開活動。1949 年病逝,享年 69 歲。

1972 年「六一八雨災」導致旭龢道發生山泥傾瀉,樓高 12 層的旭龢大廈折斷倒塌,旭龢道及旭龢大廈便是以羅旭龢命名。

[主要參考資料]

1. 劉智鵬,<羅旭龢 - 晚景坎坷的香港大老>。

2018年2月8日 星期四

蕭太后攝政

遼景宗即位不久,患上風疾,無法臨朝聽政。皇后蕭綽 (小字燕燕) 成為遼國政治軍事的實際決策者,所謂「刑賞政事,用兵追討,皆皇后決之,帝臥牀榻間,拱手而已」。(《契丹國志‧景宗本紀》)

蕭綽是北府宰相蕭思溫的女兒,自幼聰慧。有一次,蕭思溫觀看幾個女兒掃地,惟蕭綽掃得最乾淨,思溫大為歡喜,說:「此女必能成家。」(《遼史‧后妃傳》)

長大後,蕭綽獲選為貴妃,未幾被冊封為皇后,誕下聖宗。景宗「自幼得疾,沉疴連年,四時遊獵,間循故典,體憊不能親跨馬;令節大朝會,鬱鬱無歡,或不視朝者有之。耽於酒色,暮年不少休」。蕭綽於是以女主之資,協助夫君處理國家事務。凡有「大誅罰」、「大征討」,胡漢諸大臣必召集群眾共議,再由蕭綽裁決。宋太宗經略幽燕,前線戰報頻傳,致使國內人心惶恐,適值景宗病重,遼國國勢稍衰。(《契丹國志‧景宗本紀》)

景宗死,蕭綽榮升皇太后,攝國政,哭泣道:「母寡子弱,族屬雄強,邊防未靖,奈何?」幸好得到耶律斜軫、韓德讓表態效忠:「信任臣等,何慮之有!」蕭太后遂以二人參決大政。耶律休哥則負責南邊的軍事 (《遼史‧后妃傳》)。

韓德讓,漢人出身,祖父是被擄掠去遼國的韓知古。江少虞編纂的《宋朝事實類苑》引路振《乘軺錄》:

「蕭后幼時嘗許嫁韓氏,即韓德讓也,行有日矣。而耶律氏求婦於蕭氏,蕭氏奪韓氏婦以納之,生隆緒,即今虜主 (遼聖宗) 也。耶律死,隆緒尚幼,襲虜位。蕭后少寡,韓氏世典軍政,權在其手,恐不利於孺子,乃私謂德讓曰:『吾嘗許嫁子,願諧舊好,則幼主當國,亦汝子也。』自是,德讓出入幃幕,無間然矣。既而酖殺德讓之妻李氏,每出弋獵,必與德讓同穹廬而處,未幾而生楚王,為韓氏子也。」

原來韓德讓竟是蕭太后的舊情人。蕭太后在喪夫後與德讓同居,還酖殺他的妻子李氏。德讓亦識趣地向蕭太后建議對付諸王宗室的辦法:「易置大臣,敕諸王各歸第,不得私相燕會,隨機應變,奪其兵權」(《契丹國志‧耶律隆運列傳》) 他最後獲賜姓耶律,改名隆運,官拜大丞相,充契丹、漢兒樞密使,南北面諸行宮都部署,封齊王。

「隆運疾 (患病),帝 (遼聖宗) 與太后禱告山川,召番漢名醫胗視,朝夕不離左右。及薨,帝與后、諸王、公主以下并內外臣僚制服行喪,葬禮一依承天皇后故事。靈柩將發,帝自挽轜車哭送,群臣泣諫,百餘步乃止。」(《契丹國志‧耶律隆運列傳》) 葬禮規格之高、聖宗送殯之悲慟,充分反映出蕭太后對這位舊相好敬愛有嘉,韓德讓儼如聖宗父親。

蕭太后為人心狠手辣 (從她如何對待兩位姊姊可知。另外,王偁《東都事略》指蕭太后遇「有私議其醜者,輒殺之」),卻教子有方 (例如《遼史‧聖宗紀》:「獵於平地松林,皇太后誡曰:『前聖有言:欲不可縱。吾兒為天下主,馳騁田獵,萬一有銜橛之變,適遣予憂。其深戒之!』」)。《遼史‧后妃傳》:「聖宗稱遼盛主,后教訓為多」。

清朝孝莊皇后曾委身下嫁攝政王多爾袞,以保兒子福臨 (順治帝) 順利登上皇位。她又用心教導孫子玄燁 (康熙帝) 成為一代明君,跟蕭太后的經歷有相似處。

[主要參考資料]

1. 葉隆禮,《契丹國志》。

2. 脫脫等,《遼史》。

3. 江少虞編,《宋朝事實類苑》。

4. 王偁《東都事略》。

2018年2月7日 星期三

饒宗頤與清代學風

國學家饒宗頤逝世,享年一百歲。

坊間對他評價不一。學界中人、政治領袖紛紛予以褒揚,林鄭更以領受過饒公教訓為榮。普羅大眾,特別是年青抗爭者及異見分子,卻覺得饒公生前賜字給民建聯籌款、未有為「六四事件」講過一句公道話,於知識分子的責任方面有所未盡。旅美作家余杰甚至說:「共產黨及其在香港的傀儡官員追捧的國學大師,當然要打一個問號。」

死者已矣,如何能客觀理解及評價饒宗頤,我們還得從他的學問切入。

饒宗頤專著逾八十種,超過一千二百萬字,遠自夏商,近至明清,皆有豐碩的研究成果。不過,請注意,其研究領域僅限於:古文字學、楚辭學、甲骨學、敦煌學、考古學、金石學、詩詞學、簡帛學、目錄學、方志學、藝術學等,皆偏向瑣碎煩細,曲高和寡。即使是談文學、歷史,如《人間詞話平議》、《中國史學上之正統論》,讀者首先要知道《人間詞話》是王國維的書,「史學」、「正統」何所指,這絕非一般水平讀者可以駕馭。誠然,從掌握罕見學問而有所成就的角度,饒宗頤卓然自成一家,舉世無出其右。可是,亦正因為此,他顯得「離地」,對俗世輾轉呻吟不聞不問。

饒宗頤的治學風格,鄭重審視細微末節,認真鉆研偏鋒之學,竊以為脫胎自清人遺風。

滿人入關後,對知識分子妄議朝政、借古諷今非常忌諱。歷經幾次文字獄,清代學者將全副精神、心力集中到訓詁、考據、音韻、名物、目錄諸學,因這些學問與現實政治無干也。他們越研究,越感興味盎然。適逢集會、結社、公開講學被朝廷禁止,其索性埋首故紙堆,閉門造車,不理世事。此學風下迄鴉片戰爭、太平天國、英法聯軍之役相繼爆發始有所改變 (轉為著重通經致用的今文經學,並引入西方思想),但影響所及,民國學者無一倖免,在美國唸哲學的自由主義大師胡適,就曾經坦白承認自己有嚴重的「歷史癖」和「考據癖」。

饒宗頤某程度上也是在清末民初的學風薰陶下,開展其學術生涯。

和他的前輩一樣,在各專門範疇,其著作含金量極高。他還精通梵文、巴比倫古文字,故此,能夠跟大陸通曉梵語、吐火羅語的季羨林並稱「南饒北季」。然而,前輩們的缺點,他亦繼承無遺。饒宗頤念茲在茲的,是他畢生研究的那些東西,誰懂得 (假裝懂得?) 欣賞他所嗜好,他都不介意和對方分享,大家交個朋友,對方持什麼政治立場根本無關宏旨。這正是他與林鄭見面、捐墨寶給民建聯的原因所在。

饒宗頤未有盡知識分子的責任?的確是,但至少他未有發表違心言論,較馮友蘭、郭沫若之流優勝。至於他配不配稱「國學大師」,宋明理學的「道統」沒契接上,二十四史的「政統」未加疏理,答案不言而喻。

最後,以「長時間,遠距離」的「大歷史」眼光看,全賴大英帝國殖民香港,賜予港人言論、出版、學術、思想自由,饒宗頤方能建立非凡學術造詣,不受世俗污染。林鄭一面叨老先生的光,一面肆意限制港人言論、出版、學術、思想自由,太自相矛盾了!

2018年2月6日 星期二

一個較合理的推想:再思「趙廷美謀反」

從宋太宗以趙廷美為開封府尹、征北漢時一度想委託廷美處理朝中政務,可見他的確有意思培植弟弟為接班人。

開封府尹在當時不是一個普通官職,乃皇儲方有資格坐上。趙廷美深得太宗信任、栽培,儼然以太子自居,建立黨羽,態度傲慢,非常自然。

高梁河慘敗令太宗失去部份軍心 (因棄前方將士於不顧),帝位合法性被質疑。加上太宗本來就是用不光彩的手段奪取帝位,內心不免常存一陰影,此陰影演化成猜疑,率先逼得趙德昭自殺,再而使趙德芳英年早逝。

廷美雖被選中為皇位繼承人,其在開封的勢力,以及一言一行,難保日後不招致太宗懷疑。為求自保,廷美擴大、加強自己的爪牙羽翼,可以想像。不過,這不等於廷美有意謀反,他只是作出合適的自衛。

柴禹錫、趙鎔、楊守一是「晉邸舊僚」,太宗仍為晉王時,他們即陪伴在側,親眼目睹太宗進行種種奪位部署。對於廷美做著類似於太宗當年做的動作,他們特別有感受,甚至反應略嫌過敏,「將有陰謀竊發」,此為極度嚴重的指控。一邊是跟隨自己多年的心腹重臣,一邊是自己的親弟,選定的皇儲,太宗拿不定主意,竟想起昔日的對頭人 - 趙普。

何解太宗會想到遠在地方任職的趙普,急於詢問他看法?因趙普曾是宋太祖的軍師智囊,過去想方設法抑制晉王府坐大。昔日的晉王,如今當上皇帝,再次面臨兄長舊時的困境,太宗當然要找趙普談談。

太宗汲汲於保存帝位,「帝以傳國意訪之趙普」,恐怕不是事實。退一步,縱使太宗真的講過「傳國」給廷美,這更似是一種試探:測試趙普會站在他那一方,抑或廷美的一方。趙普果斷地說:「太祖已誤,陛下豈容再誤!」清楚表示自己會支持太宗,竊以為此是他重新拜相、能夠返回中央權力核心的關鍵。

趙普於太宗、廷美二人之中揀了前者,並杜撰「金匱之盟」以鞏固太宗得位合法性。太宗獲經驗豐富的趙普指點,顧慮全消,遂趁有人「告廷美欲因帝幸西池 (金明池) 為亂」,先發制人,對廷美來個「一手軟 (「賜襲衣、犀帶,錢千萬緡,絹、彩各萬匹,銀萬兩,西京甲第一區」),一手硬 (「進柴禹錫樞密副使,楊守一樞密都承旨,趙鎔東上合門使,賞其告廷美陰謀功也。貶左衛將軍、樞密承旨陳從信為左衛將軍,皇城使劉知信為右衛將軍,弓箭庫使惠延真為商州長史,禁軍列校皇甫繼明為汝州馬步軍都指揮使,定人王榮為濮州教練使,皆坐交通廷美及受其燕犒也」)」。

太祖來不及翦除晉王勢力,要求遷都亦不成,卒之遭奪位。太宗乘廷美羽翼未豐先行下手,結果無需遷都,廷美已被重挫。

盧多遜受牽連,純粹是趙普出於私怨求報復。至於趙普指使李符上言徙廷美到房州,用意是避免廷美有機會捲土重來。

趙廷美果真謀反?他是含冤莫白。

太宗後來說:「廷美自少剛愎,長益凶惡,朕以同氣至親,不忍置之於法,俾居房陵,冀其思過。方欲推恩復舊,遽茲殞逝,痛傷奈何」,又說:「邇者鑿西池,朕將往遊,廷美與左右欲以此時竊發。若命有司窮究,則廷美罪不容誅。朕止令居守西洛,而廷美益怨望,出不遜語,始命遷房陵以全宥之。」

惺惺作態,一副覺得自己沒有做錯的嘴臉,冷血程度,教人側目。

設想國家實行民主制,最高統治者數年換屆一次,由人民一人一票選出,無所謂欽點繼承人,太祖、太宗、廷美彼此的關係或許會和睦些,感情親厚些。

[主要參考資料]

1. 陳邦瞻,《宋史紀事本末》。

2. 畢沅,《續資治通鑑》。

2018年2月5日 星期一

趙廷美謀反

趙德昭抵受不住宋太宗的壓力自殺。太平興國六年 (公元 981 年) 三月,其弟趙德芳亦離世,享年二十三歲,距德昭自殺僅兩年。

儘管史書記載太宗對待德芳不俗 (「德芳爲山西南道節度使、同平章事、興元尹」、「六年三月,皇子興元尹德芳卒,贈中書令、岐王,諡曰康惠」),後人普遍認為德芳之死跟太宗有關。德芳當時正值少年,加上兄長深受將士們擁戴,他無疑會對太宗構成威脅。太宗動殺機,未必不可能。

太宗著手清除太祖後人,令趙廷美內不自安 (「帝之始即位也,命廷美尹開封......外議皆謂帝將以次傳位。及德昭不得其死,德芳繼夭,廷美始不自安」)。

趙廷美是太祖、太宗的四弟。太宗即位,他被任命為開封府尹,封齊王,其子女一律稱皇子、皇女。太宗親征北漢,一度想以廷美留守汴京,掌理日常政務,由此可知廷美深得太宗信任。

太平興國四年 (公元 979 年) 十月,廷美進封秦王。「晉邸舊僚柴禹錫、趙鎔、楊守一告秦王廷美驕恣,將有陰謀竊發」,太宗召問趙普 (普已遭罷相,任職河陽三城節度使) 意見以應對,趙普趁機出示「金匱之盟」(杜太后「主上駕崩之後要將帝位傳給弟弟」的遺言,以及趙普於開寶六年的上表自訴「外人謂臣輕議皇弟開封尹,皇弟忠孝全德,豈有間然。矧昭憲皇太后大漸之際,臣實與聞顧命,知臣者君,願賜昭鑑!」)。太宗藉「金匱之盟」鞏固了得位合法性,遂與趙普冰釋前嫌:「人誰無過,朕不待五十,已知四十九年非矣。」六年九月,拜普為司徒兼侍中,封梁國公。

太宗最初安排廷美出任開封府尹,似乎有意扶植他做皇帝。廷美驕恣,太宗萌生「傳國」念頭 (「帝以傳國意訪之趙普」),趙普的反應卻是:「太祖已誤,陛下豈容再誤!」堅決反對。七年 (公元 982 年) 三月,「金明池水心殿成,帝將泛舟往遊」。有人告發趙廷美欲乘太宗外遊,於汴京策動政變,廷美被罷免開封府尹一職,授西京留守。

太宗一方面仍「賜襲衣、犀帶,錢千萬緡,絹、彩各萬匹,銀萬兩,西京甲第一區」給廷美示意兄弟和睦,一方面則獎賞柴禹錫、楊守一、趙鎔告發廷美陰謀有功,並貶謫所有和廷美交往、勾結的官員,如陳從信等。

盧多遜 (出身范陽盧氏) 和趙普有隙。多遜專斷朝政時 (即趙普任地方官時),經常詆毀「普初無立上意,普鬱鬱不得志」。趙普再度拜相,進入中央權力核心,多遜惶惶不可終日。趙普屢次要求多遜引退,多遜竟戀棧權位,未有具體行動。趙普卒之借他與廷美暗通一事,參他一本。多遜遭削奪官職,全家流放崖州。

趙普又指使知開封府李符上言:「廷美不悔過,怨望,乞徙遠郡,以防他變。」廷美罷西京留守,降爲涪陵縣公,安置房州。雍熙元年 (公元 984 年) 正月,廷美在房州憂悸成疾而卒。太宗追封他為涪陵王,賜諡曰悼。

[主要參考資料]

1. 陳邦瞻,《宋史紀事本末》。

2. 畢沅,《續資治通鑑》。

2018年2月4日 星期日

趙德昭自刎

對外戰爭往往會引爆內部的政治矛盾。高梁河之戰,宋軍慘敗,太宗負箭傷南逃,豈知此竟激化叔侄之間的矛盾,趙德昭自殺收場。

趙德昭,宋太祖次子,趙德芳兄長。叔叔趙光義即皇帝位,以他為永興軍節度使兼侍中,封武功郡王,朝會時位列宰相之上 (趙德芳爲山西南道節度使、同平章事、興元尹)。

然而,表面客氣,內裡二人實互存戒心。

宋太祖死時,德昭已經二十六歲,一度是趙光義繼承皇位的潛在競爭者。太祖駕崩,德昭頓失依靠,汴京盡是太宗的爪牙羽翼,宋皇后連呼「吾母子之命,皆托官家」的惶恐不安,其實也是德昭之心情。

對太宗來說,畢竟是奪位,為了掩人耳目,體面地善待太祖後人是必須的。不過,他會否毫無保留予以信任重用?當然不會。「面和心不和」的尷尬,隨著宋遼戰事展開而被打破。

太平興國四年 (公元 979 年),太宗乘親征北漢大勝的餘威,揮軍攻打幽州。德昭一直伴隨太宗北上。宋軍於高梁河覆沒,太宗在侍衛護送下乘騾車慌忙逃走,與大軍失散。群龍無首的宋軍,見德昭尚在軍中,有人圖謀擁立他為新皇帝,後因得知太宗仍然在世作罷。此事不久為太宗「微聞」,心感不悅。

平情而論,是時宋軍兵敗如山倒,主帥失蹤,要妥善安排撤退,另立主帥作臨時指揮有其必要。況且,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宗生死未卜,擬立德昭繼位亦不算大逆不道。偏偏太宗久懷疑慮,將士們這一舉措恰好觸碰到他的敏感處,他於是不太高興了。

收復幽州以失敗告終,加上謀立德昭的傳聞,令太宗怒火中燒,連帶把將士們攻破太原、消滅北漢的功勞一筆抹殺,遲遲不論功行賞。德昭替將士們發聲爭取,太宗終於按耐不住,徹頭徹尾的爆發:「帝大怒曰:『待汝自爲之,賞未晚也。』」德昭惶恐返宮,未幾「取割果刀自刎」。

何解太宗會在這時爆發?德昭又為何惶恐得要自殺?

因五代以降,皆是「槍桿子裡出政權」,將士擁戴與否乃皇位繼承之關鍵。德昭獲前線將士擁立,且與前線將士站在同一陣線,爭取他們應得的,「槍桿子」明顯落入德昭手上,軍方支持著德昭。

相反,太宗指揮失利,棄前線將士於不顧,還要拖延犒賞,其早已失去軍心。彼竭我盈,再受到不光彩奪位的陰影、存在已久的矛盾影響,太宗卒之怒道:「待汝自爲之,賞未晚也 (等到你當皇帝時,再賞還不遲)。」

而此話等於撕破「面和心不和」,把矛盾浮面。德昭心知肚明,任自己再不想覷覦皇位,他只有被誣陷的份兒 (父親已死,叔叔視他為皇位競爭者,叔叔手握大權,對他滿懷猜疑憤恨,他焉能不死?)。與其被折磨至死,不如自行了斷。

太宗聞知德昭死訊,「驚悔,往抱其尸,大哭曰:『癡兒,何至此耶!』追封魏王」,純屬矯情虛偽!《宋史》交代德昭死因用「德昭好啖肥劕肉,因而遇疾不起」數語蓋過,如非作賊心虛,何需竄改歷史?

[主要參考資料]

1. 陳邦瞻,《宋史紀事本末》。

2. 李燾,《續資治通鑑長編》。

3. 脫脫等,《宋史》。

2018年2月3日 星期六

潔淨局改組為市政局

郝德傑繼續前任港督貝璐的政策,著手將潔淨局改組為市政局。

有見於家居排污問題備受關注,立法局 1935 年 3 月通過《1935 年市政局條例》,決定成立市政局。

潔淨局是香港開埠以來第一個有民選議員參與決策的公共機構。金馬倫暫代港督,曾對它予以重組。局內有 4 名官守議員、6 名非官守議員。非官守議員中,2 名由陪審員名單上需繳交差餉者選出。首屆選舉於 1888 年 6 月 12 日舉行,選出堪富利士和法蘭些士為非官守議員。

1894 年鼠疫爆發,普樂爵士 (Sir H. E. Pollock) 防疫抗災有功,1903 年 3 月當選為潔淨局非官守議員。

1936 年 1 月 1 日,潔淨局正式改組,設 13 名議員。5 名官守議員,由衛生局長、醫務衛生總監 (負責提供專業指導,監督有關公共衛生法令和規例的執行)、工務司、華民政務司、警察總監擔任。8 名非官守議員,6 名由港督委任 (其中 3 名必須是華人),另外 2 名是民選議員 (合資格選民必須為認可陪審員,選民人數因此相當稀少,公眾普遍對市政局選舉反應冷淡)。

王賡武指出:「潔淨局 (市政局) 有兩大特點:非官守議席比官守多,與行政、立法兩局的組織迥異;而非官守議員中,華人佔相當議席,這是因為環境衛生與華人生活息息相關。而華人社會的領袖如何啟、黃勝、曹善允、羅文錦、李樹芬等皆由潔淨局晉身立法局,所以潔淨局也是培植華人翹楚分子的溫床。」

首任市政局主席是卡麗,第二任是杜德 (R. R. Todd)。

杜德 1924 年加入港府,出任市政局主席的同時,他身兼衛生局局長。

為改善環境衛生和減少小販數目,杜德藉著市政局擁有簽發小販牌照的權力,對小販行業進行規管,草擬了《杜德備忘錄》(Todd's Memorandum),開宗明義以固定小販牌照作為《濟貧法》(Poor Law)、社會福利的一種。

僅少部份孤寡殘疾者符合資格領取牌照 (小販牌照當年又稱「恩恤牌」。申請者除了是等待救濟的貧苦大眾,還要把年齡、身體狀況、家庭經濟收入、子女年齡和人數等一一如實上報),莊玉惜說:「在僧多粥少的情況下,社會形成一股奇異氣氛,誰與孤寡殘疾者爭一牌照,即是在『乞兒兜拿飯食』,在心理上把一般申領者嚇退。」莊氏認為,杜德是借發牌濟貧之名控制小販數目。

杜德又計劃調高小販牌照費用,以及加入嚴格衛生條款。可是,有關做法惹來不少批評,立法局華人非官守議員羅文錦更直指杜德強迫小販放棄本業,港府最後撤回有關政策。

張連興覺得「郝德傑任職的 1935 年至 1937 年,香港居民多災多難,既有天災也有人禍。一方面由於港府長期疏於市政管理,不關心居民的公共福利,所以房屋供不應求,居住十分擁擠,公共衛生條件極差,各種傳染病流行。1937 年 8 月,天氣酷熱,九龍城區首先發現霍亂,隨後蔓延到旺角、深水、油麻地等區,不少居民遷居香港避難,露宿街頭者甚多,疫症蔓延到港島區。當時封建迷信盛行,有人借機散佈謠言,弄得人心惶惶。直至秋天,才得以控制。市民死亡共達一千多人」。

不過,須知道日本加快侵華步伐,中國大陸不斷有難民因逃避紛亂局勢而湧入香港,衛生情況惡化,住房問題難以解決,無可厚非。況且,杜德汲汲於肅清小販,某程度上旨在根絕傳染病蔓延。「長期疏於市政管理,不關心居民的公共福利」,此一指控對港府是不公道的。

[主要參考資料]

1. 張連興,《香港二十八總督》。

2. 王賡武,《香港史新編 (增訂版)》。

3. 莊玉惜,《街邊有檔大牌檔》。

4. Russell Spurr,《Excellency: The Governors of Hong Kong》。

5. Geoffrey Cadzow Hamilton,《Government Departments in Hong Kong, 1841 - 1969》。

6. 西巽,<海外 - 大牌檔與香港熟食小販簡史>。

2018年2月2日 星期五

再無聚會

2018 年 2 月 3 日是去年初七聚會的一周年,也是我跟曉瑩不復往來逾半年的日子。在此之前,我曾為應否入長洲憑弔躊躇,真想不到今年的 2 月 3 日是學校長週,那麼憑弔只好作罷。

這幾日,腦海反覆浮現和曉瑩有關的片段。我想到大一中哲史時,教授不點名稱讚我的短文,那時她和另一位男同學正坐在我面前,我是多麼想對她說這篇文是我撰寫,希望博得她讚賞。我又想起她去年在尖東說:「你行埋啲咪唔會俾雨滴濕囉」、「你要淋雨,我陪你一齊淋」,長洲說:「好可惜我地冇食到辣魚蛋」、「我帶你黎過一次,你下次咪識得自己黎囉」,可惜一切都事過境遷了。

情人節將至,在網上一個廣告裡看到「真愛」應包含:T (Trust,信任)、R (Romance,浪漫)、U (Understanding,理解)、E (Excitement,刺激)、L (Listening,聆聽)、O (Overcoming,克服困難)、V (Valuable,貴重)、E (Everything,所有)。

曉瑩跟她的 Mr Right,在澳洲工作假期,乃至在東南亞旅遊、香港日常生活,應該創造出許多難忘的浪漫、刺激時刻吧!曉瑩亦講過,當她發脾氣,第一時間會發在 Mr Right 身上,Mr Right 也完全感知她想法,理解、聆聽都具備。她更極力和 Mr Right 家長取得共識,甚至慢慢學習相處,困難算是逐漸克服。而她願意排除萬難,就是因為她視他為人生全部,視他為最珍貴。綜合上述種種,曉瑩的確是找到她的真命天子。

可是,我呢?越用理性分析出二人的匹配,我內心越難受,越痛苦。曉瑩真的不會再選擇我了,她會永遠地離開,偏偏迄今我仍忘不掉她,我該怎麼辦?

我嘗試過說服自己。她是自私的人。她做出種種友善舉動都是 Mr Right 在背後策動。她的笑、她的外出,通通言不由衷。她始終把我當作一個可憐的小丑,以譏笑我給她的留言、電郵為娛樂......

然而,問題來了,即使這樣抹黑誣衊,我早上上班時依然想念她,下午在公園踱步時依然想念她,晚上乘車時依然想念她。特別想到她徹徹底底於我的人生中消失,心中悲痛如潮湧至,竟有不能自已者,眼淚奪眶而出,不知凡幾。奈何太陽如常升起,黑夜照樣來臨,我想死,死神卻未找上我。

或許,我早已經死了,在 2010 年 12 月 4 日六時左右,只是我一直未為意。

曉瑩是我最心愛的人,也是我人生最輝煌時期的標誌。

有她在的日子,我人生較具確定的方向,有發奮向上的動力 (我因此稱她為形而上的「神」)。我跟哲學系的同學教授論學切磋,沉浸於義理世界,多次進入 Dean's List,都是這一時期內發生。

她消失了,我在職場上載浮載沉,學著我不願學的東西,見著我不願見的人,直至今日,走到放浪形骸,任由欲求奴役的地步。午夜夢迴,常驚覺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此是一向形而下直墮到底的沉淪、破裂。我萬分慨嘆,但無力挽救。

時間沒有替我療傷,其只令當初顯得細微的傷患越見嚴重罷了。

一年過去,再沒有人叫我取假陪她玩,那份冷清,那份遺憾,真是熬人!

「原來沒有,從來都沒有,纏綿邂逅,完全虛構......」

儘管如此,我還期待著那倩影於夢中出現,跟我多乘一次小輪、多去一次長洲、多替我拭一次眼淚。

我會一直等下去。

2018年2月1日 星期四

真心誠意

劉穎匡、陳國強被 DQ,原因是他們不真心誠意擁護《基本法》。

英治年代,政府甚少質疑人是否真心誠意,因真心誠意絕非客觀共見能量度,可以只是某些人的主觀臆測、合理懷疑。英國人是文明人,他們更看重行為本身及其所帶來的後果。六七暴動後,大量「左仔」入獄,全因其行為已違法,倒不見當時港府以「不真心誠意效忠英女皇」為理由拘捕「左仔」。

新東選舉主任陳婉雯用以下三點懷疑劉穎匡:

(1) 自稱「本土派」;

(2) 有報章報導梁頌恆支持劉穎匡參選;

(3) 劉在面書中有多個關於「港獨」的帖子。

第一,范國威、毛孟靜也自稱溫和「本土派」,何解范獲准參選?毛甚至在議事堂內?還有,民建聯都說自己最「本土」的。第二,梁支持劉,就等於劉的政治理念同於梁?很多人都支持劉德華選特首,難道這些人擁有和劉德華一樣的政治理念?明星效應、劉親切友善的形象更加起作用吧!支持一個人參選未必等於認同他的政治理念。第三,湯家驊都能背棄昔日對民主的爭取、對政府的反對,難保劉不會「覺今是而昨非」,刻下真心誠意反對「港獨」。

陳婉雯又用以下兩點懷疑陳國強:

(a) 2016 年立法會換屆選舉時,他發給當時選舉主任的信函,表示「仍然繼續主張和推動『香港獨立』」;

(b) 出席由香港民族黨舉辦、主題為「捍衛民主,重奪主權」的公眾集會,並發表有關「香港獨立」的言論。

十分可笑,完全將人有思想轉變的可能性抹殺。

說到底,她 (這個「她」,當然不是陳婉雯,而是林鄭,以及她背後的強國) 覺得你是,你就是,不容你去爭辯。這和野蠻女友行徑有什麼分別?野蠻女友尚且不掌管國家機器,彼卻握有警隊、軍隊等,實在教人心寒。

網民 Peter Choi 曾經於面書分享一個故事。一名主任計劃借教育局打港獨誣陷一名「睇唔順眼好耐」、「成日同學生講佔中」的老師,提拔親信心腹。質疑人是否真心誠意,有時會被利用為黨同伐異的手段。

觀乎浸大校長錢大康冀劉子頎、陳樂行真心悔過,不只「老屈」兩學生做錯,而且要夾硬將二人的價值觀拉到和自己一樣,黨同伐異太明顯了。